哥伦比亚导演哈罗德专访 拍电影是我成人的方式

　　在搜索引擎里，关于“哥伦比亚”和“电影”的结果都被一个美国电影公司牢牢占据，似乎与那个目前每年生产10-20部电影的南美国家无关。哈罗德-特罗姆佩特罗-萨莱伊（HaroldTrompeteroSaray）是个来自广告业的电影人。他刚花100 万美元塑造了一个哥伦比亚的“超级英雄”。

　　现在，“超级英雄”已经成了好莱坞电影最大的标签。1978年，第一部超能力电影《超人》在美国上映；2002年，《蜘蛛侠》横空出世，并在5 年内连拍两部续集。一部《超人》花了5500万美元，三部《蜘蛛侠》一共耗资近7亿美元，这些全球性的银幕偶像个个价值不菲。

　　2009 年，在与美国隔海相望的哥伦比亚，导演哈罗德-特罗姆佩特罗-萨莱伊（HaroldTrompeteroSaray）只花了100万美元，就创造了本国电影史上第一个“超级英雄”的形象——《超级民族英雄埃尔曼》（ElMan）。这是他拍过的最贵的电影。

　　埃尔曼是个出租车司机，个头很矮，体型也不强健，留着两撇小胡子，和母亲住在一起。财大气粗的地产商想把街道养老院的老人们赶出去，居民们很愤怒，但束手无策。埃尔曼穿着一个老头偷偷塞过来的一套行头，跃上屋顶，摆出滑稽的超人姿势，冲着地产商咆哮。老人躲在一旁放烟火，制造神奇的效果。埃尔曼开始用手指喷火，甚至呼风唤雨。吓退对手之后，他一战成名，街坊们视他为英雄，女店员把他当作梦中情人。

　　萨莱伊承认这部电影受到了《蜘蛛侠》的启发，但和《超人》、《蜘蛛侠》比起来，埃尔曼的“本事”要小得多。他不会飞檐走壁，也没有天生神力；被坏家伙绑住时，他要靠老人帮忙割断；和地产商单挑的时候，他还得靠对方一闻就过敏的腊肠恐吓对手。

　　在西班牙语里，ElMan的意思是“那个人”，“他可以是修水管的，也可以是送牛奶的。”萨莱伊说，“人并非只有通过超能力才能做到这些事情，每一个普通人的内心都住着一个超人。”

　　在萨莱伊的设想中，《埃尔曼》是为中下层民众而拍。因为怕这些人买不起电影票，他和制片方在贫困社区的空地上支起一块大银幕，免费放映，让将近200万人看到了这部电影。在哥伦比亚，观看一部电影的通常在10万人次左右。“有的人席地而坐；有的人随便找个地方站着；有的人围在自家门口，人山人海，一起放声大笑。那种感觉太棒了。”

　　萨莱伊是个半路出家的电影人。他是个广告导演，现在仍是哥伦比亚波哥大TXT广告公司的合伙人兼创意副总裁。他拍起电影来很随性，没有沾染广告业的铜臭味，哥伦比亚其他导演甚至还不太看得惯他一边商业一边“文艺”。

　　他的首部长篇作品《舒张与收缩：心脏的活动》只用了5000美元，旋即决定下一部要用更少的钱来拍。第二部作品《有缘无分》，全片只由9个人打电话的镜头构成。萨莱依去纽约工作后，认识了一个餐厅服务生。两人一拍即合，打扮成游客的样子扛着摄像机，满大街找免费的场景，还发了招募人手的小广告，居然收到了3000个愿意不计报酬的人的简历。就这样，他拍出了自己的第三部电影《千色紫罗兰》。在拍过《埃尔曼》这种“大制作”之后，萨莱伊还是想回到小成本制作的世界，他说：“任何事情和太多的钱挂上钩，就很难办。”

　　拍广告必须博得商家的欢心，但萨莱伊拍电影却不想讨好任何人。他不在乎票房，对同行的评价也一笑了之，电影节也没让他动心。他的作品里常带些犀利的笔锋，即使在《埃尔曼》这种商业片之中，他也忍不住去嘲笑一下嚣张跋扈的上层阶级。“无论如何，我希望一直保持我的独立性，不管我的电影万人空巷，还是无人问津。”

　　萨莱伊的电影目前还只在哥伦比亚国内的卡塔赫纳国际电影节拿过几个奖，而他拍的广告已经拿过很多重要奖项。他对此的态度是：“电影是属于我自己的，而广告是其他人的玩意。”4月8日，萨莱伊在北京电影学院举行了一场精彩的讲座，并接受了本报专访。

　　B=《外滩画报》

　　S= 哈罗德-特罗姆佩特罗-萨莱伊（Harold TrompeteroSaray）

　　B：你是个广告人，为什么要拍电影？

　　S：我喜欢创造。我大学里修了广告与社会传播两个专业，一直都在从事广告拍摄。我没有经过正式的电影教育，但我发现拍广告期间积累下来的对市场和观众的研究和理解，可以被直接借鉴用来拍电影。而我通过广告赚的钱，也可以用来做艺术。

　　B：广告与电影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S：我已经拍过6部电影，最开始的时候，我会把许多小故事拼贴在一起，使用广告的元素来拍电影。但现在，我的电影越来越脱离广告的影响，越来越关注人的内心世界。

　　如果回顾一下艺术史的话，你就会发现许多伟大的艺术家，比如达·芬奇、米开朗琪罗等人，都有赞助者给他们出资，让他们去作画或者雕塑，而他们只需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这些赞助者没了，而现行体制也不提供资金，所以艺术家必须得自己找一条出路，而我的出路就是广告。

　　B：从事广告的经历会让你更加注重电影的商业价值吗？

　　S：完全不会。当创意要变成一种商业或者产业的时候，其实就是要寻找人们所需要的东西。我在我的作品中表达它、谈论它，有人看固然好，没人看也无所谓。为了生存有时需要妥协，但即使在商业电影中，我也会极力表达，并且是用我的方式。如果想要对这个体制有所评论，其实是可以从体制内发出声音的。

　　B：你曾经说要去拍一些更严肃的电影。但这样的电影票房堪忧吧？

　　S：不，不是这样的。最近我有两部作品。这部《埃尔曼》在哥伦比亚受到了欢迎，商业上取得了成功，另外一部《河畔》，里面的思考更加复杂和深刻，但反响比《埃尔曼》更好。由此可见，观众也在思考，他们跟随着影片的情节和音乐在思考人生与爱，思考人的快乐和悲伤，他们希望和电影一同思考。

　　B：你拍的喜剧比较多。

　　S：莎士比亚曾经说过：“一切喜剧都是他人的故事，而悲剧才关乎自身。”当看到他人的笑话的时候，人们会发笑，但一旦触及自己的内心，人就会流泪，而我想用喜剧的方式来表现戏剧的张力。我觉得这个时代最大的问题在于人们的感觉不再清晰可见，友情、爱情和亲情都在崩溃，人们都迷失在自恋之中。于是，当我们重新审视社会之中的爱的时候，就会发现其中不仅有悲剧，也有喜剧。比如《河畔》，讲的是一个富翁变成流浪汉的故事，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天大的悲剧，我在里面用了很悲伤的音乐来渲染，但当我去电影院的时候，却发现很多人都在笑。我觉得人们的笑声总会停止，然后发现自己其实是在笑自己。

　　B：你怎么看待好莱坞电影？

　　S：好莱坞是美国第二大产业，第一是军火。好消息是人们希望看到新东西，坏消息是好莱坞总是生产相似度极高的产品。两年前的《朱诺》就刺激了好莱坞一下，让许多鸿篇巨制相形见绌。我觉得如果好莱坞继续这样下去就会走向衰亡，他们应该把注意力投向独立电影，因为独立电影常常能涌现佳作，比如很久以前的《美国丽人》。好莱坞的资金现在也大受打击，而独立电影便宜得多。我觉得我们要做好事，要为世界上的人们说话，并且让他们能够看到，比如李安的电影是非常深刻的，人们都愿意去电影院看，而且这些作品也将在电影史上留名。

　　B：你是一个有野心的导演吗？

　　S：我想拍一辈子电影，人的一生都在成为“人”的过程中，而拍电影是我成人的方式。电影是一门新艺术，没有很悠久的历史，即便是费里尼、伍迪-艾伦这样的大师，每人也只有四五部电影闻名后世，而我也只能继续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