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松不“玩”戏剧 《望天吼》：在沉默中爆发

　　媒体有一些王延松的追随者，因此他的每一部戏出来之后都有如潮的好评，我想我比较客观。我以为，身处体制之外的王延松对他所接手的每一部戏都给予高度负责的态度，他总是一丝不苟，他从不“玩”戏剧。这是我对他怀抱敬重之心的主要原因。

　　然而，我是苛刻的，如果我在看戏时没有获得足够的满足，我看到哪怕在所难免的瑕疵，我都不肯将就。但是，我不批评，我只是沉默。第一次在北京天桥剧场看天津人艺的话剧《望天吼》之后，我沉默了，我看见一出胸怀远大志向的现实主义戏剧还没有抵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我看见了它的底色，听见了它的怒吼，我以为它应该在适当沉淀之后达到新的高度——在旺火之后冷却，直至坚不可摧。日前，我看到了这样的新的《望天吼》。

　　我选择《望天吼》在北京人艺大本营首都剧场的最后一场演出，我想：吼到最后吼得最好。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总之，我看完之后不得不鼓掌，想对天津人艺和王延松说：这下好了，《望天吼》成功了。

　　北京人艺有鲜明的个性，天津人艺的个性是什么？看看《望天吼》就知道了。《望天吼》塑造了两种现实：天津卫的民生、民风和天津人艺的艺术追求。此后，天津人都可以拿《望天吼》比照天津人的文化精神，这是《望天吼》对天津的卓越贡献；此后，中国话剧界将在每个重要的回顾与展望的关头提及《望天吼》，这是王延松和天津人艺对中国话剧的贡献。在中国话剧百年诞辰绚丽的风景中，《望天吼》是浓墨重彩的一环。

　　《望天吼》故事取材自周振天的小说《玉碎》，此后经过卫中、钟海的多次重构，加上导演王延松不断颠覆、整合，一步一步接近“玉”的本质——纯净、温润、高雅，不可欺、不可侮。《望天吼》讲述的是“玉未碎”的故事。故事从玉器古玩大家赵如圭的恒雅斋出发，一直深入到灵魂。

　　“望天吼”是一块国宝，偏偏被表面伪善实则狠毒贪婪的日本侵略者佐藤觊觎上了，赵如圭的守护与佐藤的觊觎形成尖锐的戏剧冲突，带有鲜明个性差异的赵氏家族的每一个人在冲突中都经受着生死历练，与赵氏家族相互关联的不同身份的人物在冲突中展示着天津卫淳朴而倔强的民风，旁观所有抗争与灾难的天津靠山调艺人出神入化地唱出了《望天吼》坚韧的品性。导演王延松以素来“先后看”的文化眼光，用一颗敏锐的心侦探日军布在天津卫的“雷”，深刻阐述了天津人的“卫”字——捍卫国家尊严，坚守道德底线，尊重生命价值。在天津人的“卫”字旗下，中国话剧人的信仰也挺立了起来。

　　《望天吼》是悲壮的，当一向虽不苟且、却祈求保全家人、玉器平安的赵如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愤怒地砸碎心爱的古董并最终抛下炸弹与贪婪的日军同归于尽时，剧场沸腾了。这不单是天津卫的精神气节，这是中华民族不屈的魂灵。国宝“望天吼”自己大音稀声，却让观众大吼了起来——戏剧就是要像这样给人以力量和思考的。心不媚，则精神振奋。

　　几乎所有的演员都是胜任的，尤其是主人翁赵如圭的扮演者张金元，他演出了人物的心地，那心地如此善良；他演出了人物的修养，那修养如此正直。他无奈、软弱、左右逢源，却在危难时刻视死如归。还有赵如圭的女婿陆雄飞的扮演者张昕，他把天津卫上一个江湖混混的善良本质演得那么逼真！是的，他要生存，他投机取巧，但是，当个人利益与民族大义激烈冲突时，他眼都没有眨一下，就选择了死。

　　《望天吼》很有镜头感，随便截取一个局部画面，都是精彩的镜头，都离主题很近，由此可见天津人艺的创作实力，可见《望天吼》无论文本、人物、情节、舞台呈现，都日臻完美。特别是天津时调艺人的演唱，不是原生态或再加工的问题，而是非常非常贴切的手段。天津卫的味道与特质都因此浓厚了起来。

　　但是，现实主义、爱国主义在今天，并不是热烈而讨巧的话题，它们格外需要智慧，需要真诚的心。《望天吼》二度来京所以成功，就在于它不仅正，而且聪明，它用娴熟的技巧表达崇高的信仰。当然，它仍然有瑕疵，仿佛雪白的牙缝中夹着一个什么有色的东西。没关系，照一下镜子，立刻就能剔下去。其中有个东西就叫“肯德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