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期回顾
直到40岁,凭《钢的琴》拿了东京电影节影帝,很多电影圈人才认识王千源。当然第一感觉是,这个突然冒头的大长脸这么会演戏!然后,经过《绣春刀》、《黄金时代》、《太平轮》,再到刚上映的《解救吾先生》,他成了货真价实的演技派,把绑匪华子演成了今年最叫人过目难忘的银幕形象之一。跟他对戏的刘德华就多次提到,“王千源演得叫我没话说。”
王千源不是大众明星,身上没有八卦话题。所以,采访这个曾在电视圈蛰伏十多年,从男八号熬到男一号的性格演员,很多人都想听听他曾经或许辛酸,或许励志的故事,以及让他聊聊演技是什么。如果带着这样的猜想,以前或许还能有些收获,但现在很可能扑空。
像所有典型的东北男人一样,王千源是硬派作风,说话直接而实在,不诉苦、不渲染、不认怂。“我不算大器晚成,40岁拿影帝的没几个。”“对表演到现在都没有特别喜欢,只能说对这个工作很认真,不干这个你干什么呢?。”“即使你什么都不是,你是你妈的明星,你是你媳妇的明星。即使他们都不爱你了,你是不是自己的明星?我天天都认为我是明星。”
他身上还有些久处这个圈子的圆熟气,耿直但不性情,聪明但不油滑,谦虚但不失自信。获得影帝后,他的演员父亲王早来(《钢的琴》里演汪工程师,和儿子有对手戏)在认可他演技的同时,也告诫他要夹着尾巴做人。“我非常非常认同这种价值观。他不是说叫你胆小怕事、谨小慎微,他是叫你不要太张狂,更用一种平常心去对待你的人生。”
如果长远点讲,王千源可能想成为像他偶像李雪健一样的人,“表演好,为人好。”而李雪健本人的座右铭是:我这一辈子,只想努力做一名合格的演员。
如果想一想全球演艺圈的优秀演员,给他们为什么戏那么好总结出规律来,除了各人不同的天赋,恐怕就是“体验派成就演技派”这条了。其实,这也是几乎所有学表演的人都知晓的。比如在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王千源上的第一堂课就是,“体验生活,解放天性。这是必备的功课,就跟画家采风一样。来源于生活,最后还于生活。”
这个简单而实用的方法,王千源一直坚持着,用在大多数可以体验生活的影视剧中。早在上学期间,演一个苏联的舞台剧《天鹅之舞》,为了能找到感觉,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排练场住了三天,最后实在又冷又怕没办法,才半夜逃了出去。
还没毕业前演霍建起的电影《赢家》(1994),角色是一个邂逅了美好爱情的残疾运动员。王千源用了一个月时间观察生活。他还记得,为了一个镜头在宿舍练了十五二十天。胳膊绑起来,用手和牙去系鞋带,这是残疾人的动作,最后练到和正常人一样熟练。不巧的是,那时候是用胶片拍,送洗印厂的时候洗坏了。但这个镜头让霍建起不舍,他后来专门找了一个地方补拍了这场戏。
再后来的电视剧《危情时刻》(1997)、电影《荆轲刺秦王》(1999)、电视剧《浪漫的事》(2003)……虽然都是戏份不多,但王千源照样体验生活找感觉,这也让他塑造了一个个过目难忘的小人物角色,光彩有时候盖过主要角色。
比如《浪漫的事》,剧本就写一磕巴,谈环保,磕巴到什么程度,谈什么,不知道。他打《自然之友》的电话,体验了一个半月生活。最后所有的台词都是在三联书店、《自然之友》找的。“体验生活的过程中感受到‘磕巴’不是这个戏主要的成分,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我对动物好,动物对我好。对人好,有时候借钱,不还我,还骂我。我进城就磕巴。”
演《解救吾先生》里的绑匪华子同样不例外。这是根据2004年演员吴若甫被绑架案而改编成的电影,绑匪华子蹲过监狱,持有枪火、炸弹等杀伤性武器,干过多起绑架、撕票,还计划过和他的同伙抢银行。这是一个行为变态又自称善良的人物。“他就像我们村口栓条链子的疯狗,逮谁咬谁。”这个人物身上非常有戏,刘德华、刘烨都曾想演,但王千源的气质、形象让他拿到了这个角色。
为尽快入戏,王千源看了像《法制进行时》等大量案件视频。走访了一些当年关押华子的监狱。买了很多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书,比如《犯罪反社会》、《犯罪的构成》。采访了当年侦破此案的警察以及被绑人吴若甫。饮食上他也很节制,就为了展现出劫匪的那种流落感和精瘦感。
“拍摄期间也做了很多努力,包括很封闭的空间,跟家人不会有接触,回到家庭很温暖的怀抱,出来演一些很邪恶的事情,很难有变化。在现场也是,跟吴若甫、刘烨、刘德华很少交流。大家彼此都很熟悉,但那种交流不应该出现在现场,不应该出现在你的眼神里。警匪有分别,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尽量保持隔阂,把那种状态带到镜头前。”
能把人物演到这种程度,你一定以为,王千源是对演戏达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戏痴”,但其实不然。
打小,王千源是喜欢和男孩子到处溜达,不爱学习,上课时老师说你们几个可以出去玩的那类。因为父亲演员,王千源从小就对舞台很熟悉,但这也并没有勾起他对当演员的兴趣。
高中毕业后因成绩差没考上大学,父母送他去了一家职高学裁缝,虽然也学的起兴,但考虑到未来有可能一辈子就在工厂里了,混得最好有也就是个车间主任,他还是觉得要上个大学。纯粹是因为艺术院校分数低,王千源试着报考了几个学校的表演、导演专业,最后被中戏表演系录取。
毕业后,被分到北京儿艺,工作就是演演大树、石头、风。那时候,一是工作清闲没戏演,一是为了营生,王千源和同学合伙开了个餐馆,开学的时候会张罗着给电影学院的师生送盒饭。曾在接受采访时描述当时的心情,王千源说,就在登上自行车的那一刻,他内心是怕丢面子不愿意去的,但最后一狠心,还是去了。
王千源毕业的那个年代,演员还没有现在这么多,要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车去剧组,凭自己的能力拿到个小角色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每个刚毕业的人的通病就是心气高,觉得自己科班出身,可以演主角,但这种幻想很快就被击破。现实是,即使是一个小角色,你也要为了几百几千块去争,而且,要努力表现,给别人留下好印象,然后再能有下一个更好的角色。
还记得2000年前后有个电视剧《致命邂逅》,里面廖凡演个年轻人,王千源演包二奶的大款。“一开始我也觉得不平衡。但你不想演就没有工作的机会,你不想演今天这几百块钱就挣不到。你拿完人钱了,就不想去骗人家。我努力做完了,不行就不行了,我不会留着劲的。”这样一次、两次、三次……慢慢地,就积累出了习惯,磨练出了演技,而不是突然有一天就顿悟了。
王千源说,自己小时候就喜欢跑啊、跳啊,其实表演跟小时候玩差不多。“我们那时候也没有过山车,一个大煤堆,就在那冲啊。长大了这就是小朋友做的游戏,也没觉得我每天都在表演,好玩嘛。小时候不太听话,不太爱学习,让父母操了很多心,长大明白事了,不能让他们再操心了,所以尽量地去做什么事都努力了。”
至于表演,王千源至今也没有特别喜欢。“真没什么欲望,也没有到痴迷的程度。就是一个工作,不做这个你又能干什么呢?我可从来没想过,我的人生的目标就是当一个演员。就像领导安排一个员工干活,我不仅干好了,还超水平,只能说对这个工作很认真。”
1977年,李雪健离开部队的业余宣传队,考入空政话剧团。1979年,他和同学濮存昕、王学圻、王向明等人看了话剧《西安事变》,扮演张学良的曹景阳演技精湛、表演细腻,深深折服了他,让他“两个礼拜茶饭不思”。1980年,当他第一次在话剧舞台上演主角时,曹景阳正好来观摩他的演出。
“听说他要来我特别激动。演出结束后他来后台找朋友,我就刻意去他身边转悠,就想让他夸我一句。”还有一次,演出结束,他在乘车回家的途中无意瞥见了曹景阳,舞台上风光无限的他,平日里的打扮却是“大棉袄灰裤子加布鞋,普通的工人装束。这就是我的偶像,一位不像演员的大演员。”
多年后,李雪健成了王千源的偶像。今年九月,王千源因《绣春刀》入围金鸡奖最佳男配角,在出席九月份的提名者表彰大会时,他特向李雪健致敬,更兴奋地透露已主动留了电话号码。
在王千源眼里,李雪健表演好,为人好。“打眼一看他一些戏,就知道他是什么样好的演员,我就知道我是超越不了他的。我也知道他没遇见更好的戏。我太希望他遇见不好的戏了,遇见不好的戏我还超越不了。他遇见好的戏,我估计把我甩得都没影了。如果老师要得到一个像《金色池塘》那样的戏,我相信比他原来的《金色池塘》演得还要好。我准备以后给他打个电话,好好向他请教请教。”
李雪健有两句座右铭:高调做事,低调做人。我这一辈子,只想努力做一名合格的演员。
这可能也是王千源希望的。比如,关于红不红这个话题,他会说:“花无百日红。你为什么要红?因为戏好。因为那个戏导演好。不红怎么办?去死?自杀?抑郁症?不可能!红我就好好演?不红我就不好好演?不可能!你在乎什么?是戏吧!红与不红没关系,把戏演好了,就是最大的一个事。李雪健老师从四十来岁出名到现在,我也不觉得大明星电影部部都有他,他也没有灭,而且天长日久成为大家心目中的好演员。”
王千源的父亲也曾在他得了影帝后告诫他,要夹着尾巴做人,他非常认同。“他不是说叫你胆小怕事、谨小慎微,他是叫你不要太张狂,更用一种平常心去对待你的人生。”
搜狐娱乐:看了你的表演,可不可以说,每一个演技派都是体验派?
王千源:不管是表现派、演技派,都统称为表演。任何表演,不管是用什么方法,自由泳、仰泳、蝶泳、狗刨,只要你游的快,游的好,比赛能第一,就是一种好的游泳。所以不管用什么样的表演,能深入人心,得到观众的喜欢,就是好的表演,那种表演是没有瑕疵的。我只能说是用心去演绎了一个角色。
演员就是应该体验生活。不是我这样,以前的那些演员,都是经过这样的创作手段来完成的,像《牧马人》。只不过现在市场可能不需要那么精细地去雕琢,比方说一个大轮廓就可以,现在可能大家都需要快餐式的表演,可以理解。
搜狐娱乐:这次跟刘德华合作有哪些感受?
王千源:华哥对我是非常照顾的。之前也都是在金马奖,在一些别的场合上见过。这次工作触动非常大,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一如既往地成为超级偶像、超级明星,是很难的事情。你要是想演一部戏、两部戏,红一年两年都很容易,能做这么长时间很优秀,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演戏的话,你比如说最后拿绳子勒他的戏,一开始大家都比较软弱,那些对手都不敢去勒他,他自己又很生气,他说你们一定要勒,你们要不勒的话,我的表演就没那么好,你们就不会那么可怕。当我眼里充满了血,眼泪都要流出来的时候,你们会看到一种恐惧,那样的话,也显出你们匪徒的凶残。他以前是偶像,我总觉得华哥是不是有一点含糊地表演?其实不是,他每一场戏都很认真。
搜狐娱乐:你觉得表演分阶段和段位吗?就像围棋一样。
王千源:我上学时候(对表演)就开始入门了,学着学着,可能在最后某一个点上开窍了。说段位,比如说六个板,你给它打穿了,就是六段,七个板你给他打穿了,就是七段,你打九个板,它是有一个技术含量和标准的。围棋也是吧,多长时间,吃多少个子,好像几段什么,这我都不会下。但是我知道你把九段赢了,你就是十段,或者是八段。但你有个技术含量在里边,表演有吗?你告诉我,哪一个电影节评比是拿技术参数来评比的。
搜狐娱乐:但它是一种感觉的东西,比如一些很会演戏的演员,总觉得他演什么像什么。
王千源:对,是相对的,那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为什么说每一回评委都不一样呢?你认为好的,你不一定得奖,为什么呢?就是一种感觉,但是这种感觉,有可能是,有可能不是。我从来不会用这种方法来划段位,好或不好,只能是相对上,他演的戏可能是相对好的多一点,你喜欢看的多一点,这么就准确了。你喜欢看的多一点,就是好演员,喜欢看的少一点,就是一个不太好的演员。
搜狐娱乐:可能你心里也会有大概一个标准吧?比如说谁的戏好,谁的戏欠一点。
王千源:我从来不关心这一点,我只是关心我自己。角色有时候好一点,有时候坏一点,跟自己比,每个人的高度不一样,每个人的生理期不一样,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每个人的修养不一样,所以这个工作我觉得不是跟谁谁谁比,跟自己比好了。
搜狐娱乐:现在回头来看,你觉得《钢的琴》给你带来了什么变化?
王千源:那是一个对你20年左右的工作的肯定,在那一年你很优秀。圈内的人也通过这个戏认识了我,觉得他表演不错,是一个好演员。
搜狐娱乐:可能以前一年有20个剧本找你看,现在就变成了40个、50个这样?
王千源:差不多。
搜狐娱乐:王学圻以前也说,做演员就应该低调,但是遇到范冰冰后,觉得自我营销也很重要。你怎么看现在流行的自我营销?
王千源:时代的需要,在没范冰冰之前,就一个《大众电影》,明星上上那画报就行了。也没几个明星,大家也不用宣传,一个电影全中国人看,不用跑院线,所以演员就保持那种传统的本色。现在是什么时代?搜狐,网易,腾讯,信息时代,为什么要跑那么多场?就是让大家知道。
以前一个电影,你放或不放,卖或不卖,全是它,没得选。现在呢,电影院我都可以不去,我等着碟,碟我可以不买,我上网下载,选择太多了。你要是不去宣传,说明你这个人不专业、不敬业,说明你对制片人不尊敬,人投资完了,你掉屁股就走,观众还等着看你一些奇闻趣事,好玩的拍摄的过程,你都不给人家,你想当个艺术家那也不行。
搜狐娱乐:你之前还专门在电影学院学过一年导演,是对导戏有兴趣吗?
王千源:没有,就阴差阳错。我是脚拍戏的时候骨折了,正好碰见一个老师,我就问老师我能去听听课吗?就旁听了将近一年。导演真没什么欲望。我对表演都没什么欲望。我考表演不是说我喜欢干一行,我是想上一个大学,但是我分数都不够,艺术类院校是分数最低的。上学的时候,还挺有兴趣,因为是你没有学过别的,所以慢慢对这个工种开了窍。
王千源本名王锦鹏,2006年后才改名王千源。按照中国的传统,锦鹏有前途大好的意思,代表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改名并不是为了转运。“我很喜欢那个源字,世界万物都有个源头。河流、宇宙、树、山、情感、生命。”有一段时间,王千源看了田壮壮的《吴清源》(李雪健有出演),觉得挺好。“正好同学在一起起哄起名,我说用也可以,这样慢慢就用起来了。”
真的是人如其名。王千源虽然成名很晚,但他和我们以常规思维想象的不同,对名利没太大感觉,骨子里透着一种不急不躁,踏实稳定的气质。他就像一个做裁缝的手工艺者,不管个人感情上喜欢不喜欢,都把活儿做精放在第一位。
作为一个演技派,谈到表演的阶段、层次这些话题,王千源有谦虚而自我的见解。他觉得表演不能分段位,没有标准,不可比较,就是一种感觉。
但他对自己的表演信心十足。摄像机收起后,他在闲聊时追问,“你觉得华子我演得怎么样?《烈日灼心》我也很喜欢。你就说这两个电影里的表演哪个更好?”“我还是更喜欢段奕宏的角色,内心戏更丰富。《解救吾先生》毕竟是个商业片,给演员发挥的空间没有《烈日灼心》那么足。”“那你说,今年以来,银幕上最好的角色有几个?”“也就这两个。”
王千源承认,《烈日灼心》确实剧作好。在他看来,华子是和《钢的琴》里的陈桂林一样让他过瘾的角色,四年等一个,不长。不知道下一个四年后,还会不会再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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