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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宾档案

曹保平:导演、编剧、制片人

曹保平

代表作品:《烈日灼心》 《狗十三》 《返航》

监制:张少| 责编:陈俊君

设计:费费 | 专题编辑:孙倩

主笔:森月 | 视频:科明


  曹保平有点讨厌别人叫他“文艺片导演”。他坦率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不觉得《烈日灼心》跟文艺片有什么关系,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拍得是主流的剧情片,却被强加上文艺的标签。他只想拍一个聪明的、踏踏实实的、逻辑关系平衡的电影。

  曹保平是国内并不多见的学院派“作者导演”,他出身科班,能写剧本,也能能调度大局,他的理想是拍电影,尽管在过去的时间里他更多活跃在电视荧屏。在毕业之后的十几年里,曹保平都身处某种意义上的“蛰伏”当中,学了几年的编剧,他却发现了电影不可能以编剧为本位,而他又知道机会还没有来。曹保平不想要让自己加入到地下电影的制造者行列里,从认清现实到真正拍出自己的第一部电影长片《绝对情感》,他写了许多优秀的剧本,也拍了很多电视剧,他在电影学院任教,但从一个角度来看,他也是经过了十年的韬光养晦。

  曹保平保有某种浪漫的心态,他会刻意保持与时代热点的距离,怀念那种“写废了十万字才发表一篇小说”的兴奋。他认为当今的流行文化确实倾向于“反智”,互联网降低了行业门槛,人们不再有千辛万苦发布一篇小说后的激动,这种反智的文化环境也缔造了许多判若云泥的作品,而对影视圈的IP狂热,他觉得IP就是一个屁。

蛰伏:不想做一个地下电影导演

  1989年,曹保平从电影学院毕业,然后又回到了学校执教。从毕业之后的第二年开始,他就清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是导演,对一个有终极电影梦想的人来说,亲自导演电影是最好的路。


  从毕业之日开始,曹保平就不断产出电视剧剧本和电影剧本,送去被人拍坏了,怒,还继续写,自己拍。他等待机会,但一颗拍电影的心从不消停。


  九十年代初期的电影创作环境并不像现在,尽管也曾有过百花齐放的时刻,也有诗人和独立导演在努力发声,然而曹保平不想加入地下电影圈。对自己的认知,曹保平在特别年轻的时候就非常清楚——不想要主观地表达朦胧的情绪,他要正经八百地拍电影,要一五一十地讲故事。他喜欢强烈的叙事,极度关注人在非常态处境下的情感,在他的作品里,很多是改编自真实案例的犯罪故事,他欣赏的却是在“犯罪”——这种极端非常态的处境之中,人物所呈现出的复杂而诡谲的迷人之态,就像被送进榨汁机的柠檬,或被逼入绝地的小动物。他关注非常态,而非犯罪本身,这让他镜头里的故事像白酒一样浓烈呛口。


  在导演和编剧之间,曹保平有些学究,他认为编剧不可能成为本位,也没有人真的能把文字生硬转化为影像,剧本中的文字自有一种审美,而影像属于另外一个系统的美学概念。完成了剧本,才只完成了一半,有幸碰到好的导演或许能将故事的核心以他对影像的审美实现出来,碰到差的只能认命。他写了不少好剧本,也偶尔遇到令人恼火的导演,不分景别的虚实,不讲究情节的强度,硬是将人物的对白复刻到了影像语言中,他很有些暗火。在等到那个机会之前——在那个能令他心动“愿意拍”的电影出现,在足够的投资能够支撑起他对美学的尊重之前,他宁愿一边拍着电视剧,一边教着课,一边不慌不忙地等。

思辨:到底是不是三个“好孩子”

  曹保平的电影导演生涯正式开始于2001年的《绝对情感》,这是他自己撰写剧本并自己导演的处女作,随后又有《光荣的愤怒》、《李米的猜想》和《狗十三》(这部电影在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和柏林电影节上获奖)。在电影中的确可以施展很多在电视剧里无处动手的技巧,曹保平如愿以偿。他自己创作剧本,也改变别人的故事,《烈日灼心》对他而言是另外一个尝试,实践他用独立的影像美学诠释现成故事文本的理论。


  每场戏对他而言都自有功能性,有它自身的味道和作用,拍好一场戏,曹保平认为一方面来自表演,另一方面要靠导演营造的氛围,如何调度镜头,如何调用不同景别,怎样把控演员的感染力,都没写在剧本里,更别提原著小说了。从拿到小说到正式完成剧本,他用了六七个月的时间,后期剪辑又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前后三年,因为演员高虎的劣迹艺人事件,整个项目又全盘停下,等了高虎半年,原定于2014年11月21日上映的《烈日灼心》到2015年夏天才得以见天日。


  原著小说《太阳黑子》曾经是让曹保平心动又头疼的文本,他喜爱这个故事,喜爱小说中三个少年备受折磨的心路,然而这里面有一张他不能平衡的逻辑网。首先,他不能同意原著小说里辛小丰、杨自道和陈比觉是三个“干干净净”的人,一家五口被灭门,三个干净的学生没有可能下得去手,杀人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事,一个大棍子结束一条性命,三个少年人只是“看见”了这个案子是不成立的。他将每个角色都拖入到犯罪事件当中,一个强奸致人猝死,另外两个将真凶扔进水库,三个人都身负命案。然而这如果不是三个“好孩子”,又无法解释七年来他们提心吊胆又一心向善的生活。


  如同他在电影使用中的希区柯克式悬疑手法一样,他同样也置身于一场张力过猛的平衡游戏中,曹保平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使得每一段逻辑关系的合理性都扛得住推敲。因为观众不是傻的,他希望自己的电影能表达出更多形而上的东西,但在此同时,他得确保电影里出现的每一条线索都万无一失。

愤怒:流行文化反智是对创作者的侮辱

  曹保平欣赏愿意花十年八年认认真真写一个剧本的人,他怀念“写废了十万字才发表一篇小说”的时代,想起历经辛苦写出的剧本终于获得了认可,他会欣喜若狂,会终生难忘。但今日之流行文化令他觉得有些遗憾。曹保平也会去网络上去看小说,然而他认为互联网让行业门槛降低,在他所阅读过的网络文学里只有不到百分之五的作品能称得上有一些些的文学价值,而整个流行文化都呈现出反智的倾向,很多内容基本都是重复再重复,就像嚼烂的渣滓,从一个人嘴里吐到另一个人嘴里。


  他愤怒于影视剧的制造者们暗地里预设“大众是傻子”的论调,——用一个热门的故事,找到一票有粉丝的演员,不动脑子拍,捞一票钱就走人,电影里基本逻辑关系都理不清楚,这是创作者对自己的侮辱。比如手撕鬼子的雷剧,他觉得能过审都很奇怪,这难道不是戕害历史,让八年战争变成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笑话?1991年,曹保平曾创作抗日战争题材的剧本《红棉袄,红棉裤》(这个本子后来得到了八一电影优秀电影剧本奖),他觉得战争有一万种拍法,要么紧张如《大兵瑞恩》,要么喜剧如《虎口脱险》,要么惨烈要么反省,总归是要拍出这个不寻常的环境,而不是拿这样严肃的题材毫无底线地恶搞。


  在送到他手上的所谓IP中,有百分之九十五都被他扔掉了。一方面,他认可这些被他扔掉的IP有商业价值,它们有大量的读者群,可以预见到拍摄完毕之后在商业上的成功,然而它们并却不具备改编成电影作品的价值,谈电影是一回事,谈挣钱是另一回事。


  对曹保平而言,世界上存在两种影像化的东西,一种是电影,一种是包装成电影的商品。能挣钱的是商品,电影则是有行业标准的影像作品,是一次承载故事与情感的创作。对此,他始终保持着自己学院派的骄傲。

对话曹保平:IP就是个屁

搜狐娱乐:什么原由去拍这个故事?

曹保平: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你在干这个行业,你总是在选择你喜欢的或者合适的东西,其实正好是看到了这个小说,然后读完了以后,也觉得很喜欢,然后就拍了。因为它基本上和我对电影的认识,和我想拍的电影的表达是一致的。

搜狐娱乐:电影里有很多像警察和协警,非常得真实,当时为了这个去一线体验过警察的生活吗?

曹保平:我有一个哥哥是干警察的,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在那待过一段时间,会知道警察每天的日常的一个状态大概是什么样子。我们这个其实也是,剧本出来以后,老段到下面派出所去生活,去待了一个月,然后我下去以后,也去了所有的派出所。然后看了他们的那个,包括他们的厨房,包括他们的起居间,包括他们出去工作的状态和样子。

搜狐娱乐:电影的三个未婚男青年共同抚养了一个小女儿。为什么这样没有任何家庭体验的男人会对小尾巴产生这样的感情呢?

曹保平:他们这七年,生是源于这个小孩,他们七年后,死也是源于这个小孩,就一切都是源于这个东西,所以我觉得大家看完电影肯定都会有很清楚的认知和理解。我觉得对世界的认知有时候不完全是靠经验,有时候是靠阅读,靠感受力和靠感觉。我觉得都是这样,就是所有的艺术创作都是这样,如果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经验之上,建立在你自己感同身受,必须去体验,我觉得这个空间太有限了。是不是能演好一个爸爸,或者你是不是能够感受到一个爸爸大概是个什么样子,我觉得到了这个年龄,可能你通过各种方法,都会大概能揣摩到。所以我觉得这完全不是演员塑造角色的障碍。

搜狐娱乐:说说邓超,他跟您合作过《李米的猜想》。为什么觉得他合适辛小丰这个角色?

曹保平:我觉得我选演员可能主要还是看演员对于表演的天赋和控制力,邓超是一个在表演上很有天赋和很有控制力的演员。大家可能对他有很多认知上的误解,因为他的逗逼形象现在太深入人心了,大家就会觉得他是那个样子,其实他不是这个样子。《烈日灼心》我觉得就是你认识他的另外一面的最好的地方。在这里面,他就完全不一样。我觉得他最主要是有一个演员的天赋,另外一个,我觉得他那个形象上有符合正好是这两个人物想要的那个样子,该怎么说呢?就是比较正的一张脸,然后背后藏着惊天的秘密,可能更有意思。

搜狐娱乐:在一场高楼追凶戏里,在一开始的时候是根本看不到凶手,观众和辛小丰、伊谷春两个人一样,是看不到凶手的。

曹保平:对。在写剧本的时候其实已经非常明确了,是因为这样的一个片子,我觉得它最后一定是需要视觉和动作的高潮的。那么这场楼顶的追逐我觉得它有意思,因为你四个人贴着楼的裙边,说白了,有些楼它延伸出来一点小边,然后是装饰性的,那个裙边的宽度连50厘米都不够,也就三四十厘米。然后在几十层高的楼上,沿着这个边跑,那脚下一滑就摔得粉身碎骨下去。然后是这样的一个追逐本身,我觉得它充满了刺激和紧张,其次,它在视觉上也会非常得好看。所以把这场戏追逐的过程,其实让它延伸到了很复杂,某种意义上是跌宕起伏。现在我们这部戏已经稍微剪短了一点,原来这一部分,可能整个追逐的部分都会有五六分钟,就是很紧张的一个过程。包括我们直接用航拍的方法,就从这边整个把楼的全观带出来,到这边那俩人出来,其实是宏观上给大家一个空间位置。等于他们从这跑,那俩从这跑,绕着一个巨大的楼的这个边,到最后互相交会,要通过这个桥跑到对面那个楼逃生,是互相在赶这个时间点。因为它是一个犯罪悬疑的商业片,你就一定需要这种视觉的高潮段落和动作的高潮段落。

搜狐娱乐:您是编剧,同时也是导演,怎么看待这个现状?就是现在编剧其实没有一个独立的身份,要么就是改IP,要么就是成为策划人的枪手,怎么看待编剧这种尴尬的局面呢?

曹保平:如果要乐观一点说,我觉得也许是阶段性的吧,是因为中国电影现在的市场很好,各种游资都会进来。那么游资或者资本进来的唯一目的是趋利,就是他是要挣钱。而我们可能整个这个市场上,从业者,我们也没有对那么多职业的敬畏,大家其实都还是趋利,就是怎么能挣钱怎么来。


  IP其实在我来看,至少百分之九十五六都是垃圾。因为我确实读过很多,也包括现在还有很多人给我送所谓的IP过来,很垃圾,是因为现在互联网导致整个这个行业的入主门槛降低。而在之前,你是没有那么随便的,你要想成为一个写作者,之前你要是想在人民文学,或者萌芽,或者任何一个东西上你要发表一篇作品,那是你一生中都觉得会骄傲和幸福的一件事情。你为了能够发你的第一篇小说,你要做多少准备,要阅读多少东西,要写多少文字之后,才可能达到发展的这个标准。


  观众对于阅读其实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每一个行业还是应该有一个行业标准,这个东西你不能完全交给观众。可是你要是从商业的角度而言,它可能是成功的,因为它培养了大量的读者群。而读者群就是你这个电影上映的一个最基准的票房平台,它会非常成功在商业上,我觉得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你和电影的标准是两回事。所以我们现在谈电影的,基本上是两个概念,就是你如果要是谈电影,我觉得它是有一套体系和标准的。你要是谈挣钱,那是另外一个目的和要求。所以现在我觉得电视上就存在着两种东西,一种是电影,一种不是电影,但是它是商品,而且它是能挣钱的商品。


  IP失败的例子也很多,而且我也不觉得这是唯一的挣钱的道理和法则。好的编剧还是有他的生存之道,我相信在今天中国的这个电影市场,只要你是一个确实很好的编剧,有很好的编剧能力,IP不IP都是屁,只有写作才是正本。我完全不担心好的写作者会没有市场,或者没有用武之地,完全不会的。

记者手札

  曹保平导演说他正在筹划下一部戏,他透露那会是一部情感类型的故事片。他身上有一种较为保守的老派电影人气质,更乐于探讨文学与理想,更多谈到电影本身的技巧和艺术,讲究每一个镜头的得失成败,并不想谈论怎样迎合观众并从他们兜里掏走他们的钱。


  相比起很多电影人,曹保平也更敢于有话直说,对于行业门槛的降低的失望,对于靠电影捞钱的行为的冷眼,对于流行文化中不良倾向的担忧,都放在话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唇枪舌剑。他的性情直率得可爱,甚至在采访后一边拆着麦克风一边毫不避讳地问身边的工作人员“为什么还问我为什么要拍这个电影?”对方只好跟他解释对每一家媒体来说,他的回答都是最新的。


  这样的采访对象真的有意思呀,听太多“不方便回应”、“就那样吧”、“不是很清楚”之类的片儿汤话,你就会欣赏曹保平这样真实诚恳的交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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