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罗大佑移师香江,在滚石旗下创建了其分支“音乐工厂”。之后,“音乐工厂”签下了黄耀明、袁凤瑛等歌手,著名词人林夕就是在“音乐工厂”时期成了大气。后来,这个厂牌就有了“三部曲”:《皇后大道东》、《首都》、《原乡》。罗大佑的“三部曲”足可见其音乐野心,到底这番音乐概念成不成功,见仁见智,但的确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弥足珍贵的好歌。
《皇后大道东》作为首部曲推出在1991年。碟内的歌曲无论是嬉皮的《皇后大道东》、描写赤子情怀与现代人疏离感的《赤子》,还是苍凉的《出走》,都是可圈可点之作。而我,还是偏爱那首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
《似是故人来》美在林夕的词,有“三月不知肉味”之感。《似是故人来》为电影《双镯》而作,以前怎么听都觉得有点不像罗大佑写出来的歌。虽然罗的情歌写得好是不争的事实,但像《似是故人来》里细腻精致如斯,恐怕却是只有解释为神来之笔了。
自始至终我都没看过《双镯》这部电影,但每回听到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胭脂扣》里的如花。梅艳芳的演绎,《胭脂扣》与《似是故人来》绝对是一脉相承。那是一种带着风尘的味道,当中容纳了无奈、怀念、偏执、甚至哀而不伤的情调。前奏里的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犹如一场戏拉开了幕,带出的就是梅艳芳缓而低的招牌嗓音:“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纵观整个乐坛,也就芳姑这把大气的嗓音镇得住这样的歌,启承转和都是四两拨千斤,收放一笑间。记忆中,也只有当年的徐小凤有此气概,敢唱得来高音低音一个味儿,是那种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技巧。
林夕的词甚至是警世的:“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每次听到这里,心里都不免有一丝抽动。想起了《东邪西毒》里王家卫缔造的经典台词:“……我一直以为我赢了,直到有一天我看见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好的时候,我最爱的人都不在我身边,如果能重来一次,该多好啊……”人仿佛都是这样,没到手的总是心为之向往的,握住的却不懂得珍惜。人生如戏,不经意间年华已溜走,空留慨叹:“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这是一种怎生了得的惆怅?!过活,有时就如同一个人在途上行走,间中爱上一些人,间中被某些人看上。某天一回头:哦,原来我曾那般与某某度过……那一刹那,他在何方?其实,很多时候,你与已经不在身边的人的惟一瓜葛就是你想起的那一刹那———那一刹那他在干嘛?那一刹那他又有否挂念你?犹如走上了经纬相截的异路,你与你的挂念只在交叉的那一点,因了那个刹那,拿出各自的信物,践约。猛然间,天旋地转———“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然,既是故人,便徒剩得怀念如一把细沙撒开来———“在明月深渊,望明月远远,想象你幽怨。”最怕的事情是失散,那种不可阻拦,欲为却不可为之,甚至是毫无先兆的流离。“留下你或留下我在世间上终老,离别以前未知相对当日那么好……”散失于仓促间,匆匆再难往返。
从来心疼听到那一句“执子之手,却又分手,爱得有还无,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只恨看不到。”像是心痛看见自己用手用心编织,然后点燃、消散……一派凄绝,怀疑如此惶惶不能终老。亏得梅艳芳能唱得哀而不伤,当中却有一种红到极处便化灰的优雅与落寞。
少时,曾恨林夕把词写成这样,年轻的生命凭什么要被沾染这样的凄情?年岁渐增之后方明白,这一生,无论你会不会身陷那样的悲情诅咒中,你都得懂得珍惜。《似是故人来》从惆怅到认命,每次听都不忘暗自告诉自己:这一生都应善待你所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