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在《霸王别姬》里演戏子程蝶衣,葛优演的袁四爷见了"她"以后心魂俱醉,感叹说"她"是"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应该说,这个"封建余孽"倒是恰如其分地说出了张国荣的无限风情。回头再看张国荣的50多部影片,会发现他的脸确实极其耐看。这是一张性别特征明显但性意味含混的脸,有足够的魅力可以讨好任何人。在《胭脂扣》里,他一出场,酒楼里的风尘女子立即黯然失色,使得梅艳芳扮演的名妓如花一开头只好以男装登场来抗衡他的媚力。而他所扮演的虞姬的美貌基本上是无人能敌,红透了半边天的巩俐在他身边像个大丫头。当然,他也可以显得生猛精进,《英雄本色》里他一枪一命地把坏男人送出人间,《纵横四海》里他超人一样地免疫于红外线;但同时,他的男性气概却又古怪地让他显得相当性无能,也许是他拔枪的姿态不像周润发那样气势磅礴,他的动作总带着点脆弱而忧伤的质地,宛如佳人断弦,好比美人裂帛。 不过,他又绝对不是不性感,《春光乍现》里他有多少萎靡不振,就有多少缠绵低回,他的眼神和嘴唇带着鸿蒙初辟时的柔嫩和恍惚,说不清是男是女,但同时征服男人和女人。因此,他的肉体之美显得非常难以定义,他身上的淫荡显得很天真,他的不负责任显得如此天经地义,他的出现毫无疑问引起了偶像辨别和定义的新问题,尤其是他在最近几次演唱会里的易装而歌,卖弄的无限妖娆令传媒立即感到词汇的左右支绌。而问题的关键是,男人可以倾国倾城吗? 七十四年前的一个夏天,鲁道夫·范伦铁诺(Rudolph Valentino)在纽约的一家医院死于腹膜炎,这个世界因此痛失他/她的第一个情人。整个纽约歇斯底里,百老汇堪倍尔殡仪馆里人山人海,八万名男女涌向教堂跟他们的拉丁情人告别,另有几名年轻人自杀。这个过于美丽的男人在生前饱尝了流言之苦,记者和电台无休无止地问他的性取向,问他双性恋?同性恋?还是性无能?但是,他死了,大雨中的葬礼让整个纽约回不过神来,全世界的电台都在报道"一个风情万种的男人之死"。自然,范伦铁诺绝对不是英雄,也不是超凡脱俗或演技一流的明星,他在演《阿拉伯酋长》前,几乎什么都干过,包括打杂和舞男。但是,他死了,好莱坞想不到一个男人的美可以这么夺取人心,而且,他的美严重地威胁了好莱坞的明星打造方式,他不是硬汉,不是风流倜傥公子哥,即不是温情脉脉的家里男人,也不是众望所归的"大哥",他逃逸了好莱坞给他定身度量的形象,"一会儿古色古香庄严肃穆,一会儿晶莹剔透美丽绝伦",他的"不男不女"让好莱坞不知如何是好,他们让他和蛇一起拍照,为了彰显他的男人气概,可是他和蛇的合影显得如此缠绵悱恻,好莱坞束手无策了。不过,幸亏,他迅速地死了,31岁,范伦铁诺的死很快成了一则男人"倾国倾城"的教训。之后,好莱坞的明星制度变得更加严厉,并且,这种严厉蔓延于全世界。但是张国荣叛变了,就像黑色的迈克·杰克逊要变色,张国荣开口说:"我是个同性恋!"而且,他还要穿裙子,还要像女人那样唱歌。虽然,这早已是一个信仰没落、颓迷喧嚣的时代,但是,男人的色相还是在秩序之外,而张国荣的脸和他的打扮无疑暴露了这个时代极其虚弱的一面:人容易在人的影像里迷失,人容易在别人的伤口里兴奋。张国荣的"自暴自弃"很容易像失血地带一样改变绷带的颜色,所以,传媒惊呼:"不可以。"是啊,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妖艳这样惑众呢?否则,世界不就如张国荣在歌里唱的,到处"燃烧着野火",燃烧着"连自己都已不敢去触摸"的火。很显然,这个孱弱的世界倒是很聪明地意识到了应该拒绝和张国荣"再玩",因为他宣布了"疲惫奔波之后我决定做一个叛徒/不管功成名就没有什么能将我拦阻/我四处漫步/我肆无忌惮/狂傲的姿态中再也感受不到束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