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帅：非常迷茫，现实如此冷不知怎么往下走

5月4日下午，在北京当代MOMA百老汇影中心，王小帅对话搜狐娱乐。（资料图）

　　搜狐娱乐讯 （哈麦/文 李楠/视频）《闯入者》4月30日上映，排片1%左右，票房50万。王小帅发了一个有些悲壮色彩的声明，“这可能是商业片最好的时代，也可能是严肃电影最坏的时代。我的观众，请你挺我！”

　　然后，有更多人开始关注这部电影。有两波声音开始发表各自不同的见解。“支持《闯入者》，不能眼看着烂片当道佳作被埋没。作为电影人争取自己的权利，有什么不对？”“王小帅们不值得同情，自己的勇气干嘛让别人埋单？一个文艺片导演不应该抱怨时代，为票房所累。”

　　面对如此状况，王小帅本人还有什么说？5月4日下午，在北京当代MOMA百老汇影中心，王小帅对话搜狐娱乐。这位曾经，以及现在的第六代名导，柏林电影节、戛纳电影节常客开始怀疑自己坚持了十多年的方向，他说现在非常迷茫，不知道未来要怎样走。

　　“我不是笨蛋，追求票房肯定不拍这样的电影”

　　搜狐娱乐：有人想，你是不是觉得多年没赚钱，对不起投资方，所以才有那个悲壮的声明？

　　王小帅：悲壮当然是悲壮。我也承认4月30号对我从影以来是最大的打击。以前就算多么艰难，有时候是资金上的问题，甚至就算票房产生多么大的落差，都没有对我产生多大的打击。这几年，当你眼看着票房的基数很高，一百个亿，两百个亿，这个情况下，大家都在呼吁多样性，给更多类型的影片基本生存空间，而我觉得也不是没到这个时候，其实是到了。包括《白日焰火》什么的，最后的结果就是说明不是所有的观众都不爱看这种电影。所以这次我是抱着非常大的信心，做了很多工作。

　　我们九月份威尼斯完了之后没有马上发，就是为了做好充分的准备，花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做宣传，至少希望它会有一个相对的空间，不至于那么惨，至少会让投资人和合作人看了不会那么的心寒。没想到在大的这么好的情况下，其实我们是在往回走，在开倒车。说明这几年量越来越大，可是现在的结果却连几年前还不如，真的是打击非常大。

　　我承认这次我有期待，但是我的期待不是像大家想象的，你是为了追求票房。不，我不是笨蛋，我要追求票房我肯定不拍这样的电影，我为了票房去的话肯定会拍另外类型的电影。说明我的动机和前提就是为了观众拍一部电影，我的心和观众的心是连在一起的，我相信这样的电影是有人看的，只是现在这样的量级不是期待的那样，但就是这样相对小的期待都给我压榨掉了，这个打击真的是一盆凉水。

王小帅说：在这个戏之前我都觉得没关系，我都是觉得再来，我相信观众会看我的电影。

　　“非常迷茫，对如此冷的现实有点没信心了”

　　搜狐娱乐：也有人说，像王小帅、贾樟柯、娄烨都是很聪明的，能坚持拍艺术品，说明他们有回本渠道。《闯入者》有可能回本吗？比如其他渠道的回收。

　　王小帅：渠道会有，会解决一部分问题。像所有电影一样，我们都会锲而不舍的争取在市场上有一席之地，大家都是合法的，工商的或者通过令，我们就希望占有一小块地方，并不是说有多么夸张。市场就应该有相对的公平，并不是说明明你不是拍商业片，为什么还来抢票房？不是抢票房，这是我们获得应有的权利。

　　我们一直没有停止过。这次确实比以往更全面的介入，包括我们自己的公司后期很好的很立体化的有步骤的宣传投入。打击很大，对我可能是职业的影响，未来继续做我心目中值得做的电影还是不做了，就随波逐流？大家愿意看这样的那我就拍这样的，完全什么都别管了？其实我现在是处在一个非常迷茫的状态。我对自己的能力是不怀疑的，我对如此冷的现实状况是有点没信心了。

　　在这个戏之前我都觉得没关系，我都是觉得再来，我相信观众会看我的电影，中国电影不可能就这么一年一年，就这样永远同质化的被牵着鼻子走，总会需要不同的电影，但是这次我发现，不光不需要你，而且是根本不理睬你，这个打击不知道会怎么缓过来。其实我接下来的题材已经立项了，都准备这个事情完了要写剧本，看起来能不能继续还很难说。

　　“都挤到一个胡同里，就没有了有趣的导演”

　　搜狐娱乐：像顾长卫去拍《微爱》了，李玉也拍了《万物生长》等看起来像文艺片的文艺片，你未来会考虑这种方式吗？

　　王小帅：确实市场需要更多的影片去创造票房，但是如果说只有以这样一种转变或者这样一种电影的形式去拍才能有票房，就等于把所有的电影人都挤到一个胡同里，大家都会只能改变自己的初衷，甚至隐藏自己的锋芒，隐藏自己的才华，隐藏自己真正有情怀的东西，都在这个胡同里朝着一个方向走。这样几次三番之后，大家会觉得你再用心去拍都是死路一条，结果就是大家都投降，我们也就没有了有趣的导演。

　　“你不娱乐我，你就是失败者，就是一无是处”

　　搜狐娱乐：就像有人说的，王小帅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坚持者，你接受这种看法吗？

　　王小帅：我觉得确实是不合时宜。对合时宜是什么样的解释？就是很聪明，很会判断现在局势的变化和发展，什么样的好弄就弄什么，而且是与时俱进的一种方式。有时候人的内心人真正的情感表达不见得是随波逐流，有的是需要真正的去抚摸的。

　　搜狐娱乐：就说张艺谋，周立波跟你酒后吵架，他实际上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人的看法，认为张艺谋是真正的大师，把你贬的一文不值。包括以前大家说道第六代导演都是很尊敬的，但是现在说拍文艺片就抬不起头的感觉。

　　王小帅：这是一个很强大的机器，不是个人的认为和观点能改变的。这是一个失控的列车，一直在往前奔。比如说电影，你必须娱乐我，就变成你必须代表大部分人的情感和意见，这是一个观念，这个观念很强大很基本。

　　电影有这个基本的功能，但是之外，电影有很艺术的表达，或者一个很有个性和有特点的发现，不同于很大众的发现，这些发现可能都是进步，都是有帮助的，但这部分被全部忽略，全部需要你娱乐我，你不娱乐我，你就是失败者，你就是一无是处。

　　从我个人来讲，（这样的话）真的就是对电影的进步对艺术的进步整个文化环境的理性完善都是有影响的。人各有志，想法也不可能统一，但是如果这种大多数的声音存在，强大到真的扼杀了其他东西，将来可能真的后悔莫及。

《闯入者》海报

　　“不是我们卖的少，是占比的空间太小了”

　　搜狐娱乐：有人会问，《归来》、《白日焰火》同样是文艺片，能卖那么高票房，为什么《闯入者》票房低的出于预料？

　　王小帅：不是我们卖的少，而是我们占比的空间太小了。就像你提到的那两个片子，可能一上来就会占据15%啊20%，甚至《归来》可能占了百分之30%几，在这个基础上宣传去跟进可能会好一点。4月30号，我们的排片1%甚至1%都不到，其他的片都占30%几，这样的情况下再有三头六臂也卖不好。我们的宣传铺到了很多地方，都打了很多广告，很多观众变成只是看到了广告而看不到电影，所以是不可能有好的结果。

　　搜狐娱乐：业内讨论，《归来》有很多大投资公司，宣传花了很多钱。《白日焰火》有中影投资，电影局也给影院传达了要保证排片的意思。《闯入者》票房不好和这几方面有关系吗？

　　王小帅：其他影片的事情我不了解。我是觉得五月份是一个很热的档，很多片子都应该得到机会，我作为国产片之一，而且很用心的。这个电影人家说是我最商业的电影，不是我说的，说明我拍的东西跟观众的沟通是很简单的，会读到商业的元素，很爱看。其实这个电影有可能有机会的，可能人家以前对我有误解，就变成把这个片子有成见放在那里，它应有的价值没有被发现，这是我觉得在这个档期里很可惜的一点。

　　搜狐娱乐：有人说，假如秦昊这个同性恋儿子的角色让吴亦凡演，可能结果会不一样。

　　王小帅：我不那么认为。当然粉丝力量也很强大，会起到相对的作用。整体上我们的演员也是不差的，不能永远一个电影出来只能用一个最火的，那么多电影，他不可能一个人全部包揽。其他、好的演员搭配只是有一个相应空间，就算它是小众不是大众，可是小众里有很多想看的等了一年两年看不到，这样的落差对观众是很不公平的。

　　“应该有个机制，而不是由人的喜好决定行不行”

　　搜狐娱乐：有人觉得创作者要多排片的想法和影院经理的决策之间永远是有矛盾的，你认可这种两面性吗？

　　王小帅：一个创作者和经营者要想完全达成一致不容易，要面对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也不是我一个，一直出现，很多年了，很多片子也都有此类似的遭遇。这个情况要用一种更科学的更市场化的更规范化的东西来讨论它，而不是以人的主观判断来解决。

　　我们一直在讨论中国电影，哪怕是讨论最多的审查的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有个机制，有一个定的比较死的规律，而不是由人来决定，以人的喜好，觉得这个不行那个行，就形成一个很不稳定的状态，这样的市场情况，大家争论是没有意义的。

　　导演是这样的观念，影院是这样的判断，那也有判断正确的和失误的。我也不知道这样的市场系统里面是不是有科学的方式，尽量排除人为因素，因为今天这个经理可能是这样的喜好，可能换一个又是另外一喜好，年轻的和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之间的代际差别，对电影的喜好都不一样，都会有偏差。

　　搜狐娱乐：电影局每年收5%票房作为电影基金，其中有不少用来奖励巨幕和3D电影，有人觉得这部分应该补贴艺术片，而不是扶强。你觉得电影局应该对艺术片做些什么吗？

　　王小帅：（扶强）也是观念问题，或者是目前为止一个特殊情况。从创作者的身份，当然是希望这些基金很大一部分是鼓励内容，让它更丰富，不要因为所谓市场的原因使很多片子牺牲掉。现在确实又有一个急于解决的问题就是量，整个的产业量要大起来，包括电影院啊，就像修高速公路一样的，你在造车之前要修很多高速公路，现在的感觉就3D和巨幕也是未来的趋势，拿了很多钱去鼓励这些，从基础建设上也无可非议。

　　“已经没有退路，前进一步就是走向光明”

　　搜狐娱乐：经历了电影首映这几天，你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

　　王小帅：我们这个团队非常辛苦，一开始热情洋溢的做（宣传），到了30号，心情跌倒了低谷，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吓到我们。继续努力，不气馁，因为我们看到了观众很多好的反应和好评，而且看到了很多有排片的地方上座率都很好，激励了这些孩子们的信心，我也必须给他们信心。

　　其实每前进一步就是走向光明，没有退路。我们争取的效果还是有的，有的影院增加了排片，每走一步就是一种回暖。期许已经不是大家猜测的，或者为了票房，因为我知道这样的电影想占据大的份额是不可能的，只是从低谷里一点点往上爬。经历了4月30号这一天，对我来说是悲观的一天，但是悲观一天就过去了，下面一天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你还要继续奋斗，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搜狐娱乐：如果现在让你对你的观众或者年轻导演说几句话，你会说什么？

　　王小帅：大家好，我是《闯入者》的导演王小帅，这次我的电影上映已经几天的，情况比我预期的要差的多的多，几乎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是我们每天还在努力争取。现在观众进电影院还是很热情的，我的电影排的最差但是上座率是最好的，全拜观众的支持，传输口碑。父母、亲戚朋友，中年人老年人很适合看这个片子的，除了90后、00后，大家放心，进到电影院里去看这个片子，大家是不会觉得吃亏的。

　　记者手记：

　　近两年两次采访有悲伤的感觉。第一次是去年4月9日晚，《白日焰火》票房破亿，打电话给刁亦男，想听听他的感受。聊到中影和电影局对这部片的支持，电话那头几乎能听到轻微的泣音，刁亦男真的开心，这种开心里又有些许心酸。他说，“这些微微的支持对一部文艺片的影响都很大。”

　　第二次是采访王小帅，在当代MOMA百老汇影中心二层的开放空间，王小帅坐在椅子上，很平静地回答每一个问题。说到动情处，眼里微微泛光，不知是否是泪光。代表一部分舆论质疑那么一个喜欢他作品的人，看到那么一个中国少有的有所坚持的电影人真的开始怀疑自己，心里五味杂陈。

　　听制片人刘璇，也是王小帅刚公开的老婆说，《闯入者》制片成本约2000万，宣传方花了约800万，王小帅自己的公司花了约300万，加起来有3100万。按传统的1:3计算法，这部片回本，票房要卖到9300万。现在看来，不太可能。

　　《无极》的时候，因被恶搞“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陈凯歌怒骂网友无耻。《私人订制》大收票房时，冯小刚炮轰影评人是“文化纳粹”。《归来》映前发布会上，一外地记者说看电影有点闷睡着了，张艺谋立马严词纠正，“肯定是你在车上没睡好。”

　　王小帅是60后人，今年已49岁，拍过12部电影，已经成为一个老导演了。在陈凯歌拍《长城》，冯小刚放言没好剧本或息影，陈凯歌拍了《道士下山》的时候，王小帅还在为《闯入者》做宣传，尽管收效微乎其微。他是那个不合时宜的人吗？他求观众支持的方式很low吗？他作为一个导演没张艾嘉那么淡定很掉价吗？他应该破罐子破摔回家安安静静呆着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