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张秉坚 |
《东北偏北》剧照 |
搜狐娱乐讯 (哈麦/文)今年东京电影节,有两部中国电影参赛,分别是李睿珺的《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和张秉坚的《东北偏北》,前者入围主竞赛单元,后者入围亚洲未来单元。10月25日,《东北偏北》放映,影片根据70年代震动一时的“双桥老流氓案”改编。据传,在那个“谈性色变”的年代,“飞毛腿”老流氓流串各地,十年作案三百多起,警察苦追无果,最后因偶然机会才告破此案。电影把故事背景设置在了文革后的东北,剧情线就是一个有些蠢的警察带了几个小兵侦破老流氓强奸案,期间得到一个扎根农村的知青老教授的帮助。这虽然是一个发生在沉重年代的故事,但导演选择了黑色幽默和调侃的方式来呈现,让整个故事变得有趣,同时又不失对那个时代的反思和反讽。
张秉坚是张艺谋、陈凯歌、顾长卫、霍建起这些电影学院78班导演的同学,学美术专业,他现在的主要身份是画家和当代艺术家,也曾拍过惊悚片《窒息》(葛优、秦海璐主演)、电视剧《野丫头》(李冰冰主演)、纪录片《现成品》(讲毛泽东的模仿者)。不像他的同学们,张秉坚在电影上的野心并没有那么大,他坚持要拍自己想拍的题材和风格,要求必须有创新,所以总是找不到特别中意的题材,或者找不到投资,所以产量很低。《东北偏北》是一部完全意义上的独立电影,花了导演两个朋友和自己的650万拍成(投资方挂的是西部电影集团的厂牌,为此还给了人家钱),作者风格强烈。可是,在现在的市场环境下,最难的就是如何让更多观众看到这部电影,市场回收更是不敢多想。还好,张秉坚说,在拍之前已经准备好死了,所以心态很平和。
一、这是讲“性”的一个电影
搜狐娱乐:阳气太旺的强奸犯、阳痿的警察、种猪……感觉这部电影有一个“性”主题贯穿始终。
张秉坚:可以说,这是讲“性”的一个电影,确实是性贯穿整个电影。像里面的种猪,管它的人给它催情,为了生产。强奸犯、偷窥者、公安的性萌发,性对他们来说,又想试,又是一种禁锢。但性在电影里怎么表达?我们用了对比、反讽的方式。
在文革时候,性压根不能提的。文革结束,人的欲望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爆发出来了,包括性犯罪,人对性的渴望,以前都是偷偷摸摸的。比如公安和他女朋友做爱,刚开始偷偷摸摸,这在那时候也是违法的。也就是说,执法者也在违法,这种矛盾很可笑。
二、黑色幽默,也是为规避审查
搜狐娱乐:为什么要把电影的故事背景放在文革结束后?
张秉坚:78年,文革结束后两年。那时候的中国就是一张白纸,百废待兴。那是一个率真的年代,就像中世纪过去之后中国迎来了文艺复兴,天刚开始亮。做这个犯罪故事的时候,我就在找这么一个氛围。
这个题材放在那个时代很容易让人想到沉重的东西,但我想用一种别的方式表达,轻松、幽默,不是让观众非常愤怒,把枪指向银幕。
我想拍一个不一样的电影,没去想迎合谁,或者迎合市场。我们的外景,摄影拍的画面,音乐,还有镜头的运用,大都很沉稳,我不追求快捷、运动这些市场上时髦的电影语言。
搜狐娱乐:电影里黑色幽默的,略带调侃式的,反讽的调调是专门针对这个时代定的吗?
张秉坚:在中国做电影我们都做了很彻底的自我审查,特别是你做院线电影。写剧本,和编剧讨论的时候……包括警察的形象,他几乎没有说脏话。审讯的过程我们都是比较注意的,必须绕开,这个没有选择余地。包括犯罪过程,这是一个性犯罪,必须绕开。我们用带幽默的处理,也是为了把一些绕不过去的给虚化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被动的选择,权宜之计,如果你严肃地写,人家觉得接受不了。用幽默的方式,大家觉得蠢也是很可爱,一笑了之。
反讽也可以说是一种反思——文革结束后复兴的时代,文革的价值观和对人性的尊重的价值观的冲突,包括破案手法的冲突,我是想让观众在微微一笑当中去体会这种东西,我更愿意提供一个稍微轻松一点的平台让观众思考,而不是太沉重,他们不愿看了。我这个片子里的人物我希望他们可爱,年轻观众能接受。但是,让年轻观众的接受并不是说我们去迎合他们。
搜狐娱乐:结束的时候“老流氓”被逮着,他有一段陈述,像是在总结文革对他这个“知青”的摧残。
张秉坚:我得告诉观众为什么他会这么做,这个人有自己的理由——生活的磨难、童年的不幸、对现实的报复、对爱的渴望,他表面很强大,但内心很脆弱,不堪一击。就像我们现在,外表看着很光亮,但其实每个人都有或大或小的精神问题。
搜狐娱乐:电影的结尾有两个版本,其中一个是老流氓被抓住了,一个是没抓住,明眼观众一看就知道这是为了应付审查。
张秉坚:最后公安永远要抓到坏人,这没有不好。但是,这电影并不是一个典型的所谓破案电影,更多的是别的东西,反讽,人性的转变,对性的渴望和矛盾。我们报批的版本是警察把犯人抓住了。但是,我内心隐隐约约觉得不满足,所以又加了一个结尾,金马奖就放的是现在这个版本。我们已经拿到“龙标(电影放映许可证)”了,但是我还得跟他们沟通,不知道拿了龙标后还能不能改成现在这个结尾。
三、票房?在拍之前就准备好死了
搜狐娱乐:这样题材的电影,当时找投资很不容易吧?
张秉坚:这个剧本就没有找到投资,我的两个好朋友给我投了,都是做IT行业的,其中一个是我在美国上大学时候的好朋友,他就是投资我这个人。我自己也投了。总共花了650万。找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公司,人家都不投,一个担心是破案题材,我们的审查制度严格,有广电局、公安系统。因为要求你不能展现犯罪过程,所以人家可能觉得不好看了。大家都想拍一些安全的电影,喜欢跟风,拍已经成功的类型。刚开始我想把电影做大一些,后来改变主意了,把它做小,这样也不会死得那么悲壮。自己投资,我就不考虑任何别的事儿了。
搜狐娱乐:已经有发行计划了吗?
张秉坚:我还不知道,准备明年上半年上映。我们也问了一些发行的团队、公司。他们还是惯性思维,觉得没有明星,没法宣传。但对我来说,这个片子至少是有创新的。我拍摄前花了一年写剧本、采访、收集素材,拍了一年,后期又做了将近一年,算起来三年。现在优酷土豆要成为我们的出品方,不过最终还没定下来。汪峰也同意给他《东北偏北》那首歌做电影的片尾主题曲。
搜狐娱乐:有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观众不买账?
搜狐娱乐:我在拍之前已经准备死了。但是我个人觉得这个电影不像有些小成本电影,这个电影还是观众能看懂的电影,我们属于多元化的电影,而不是小众故事。这个市场需要创新的东西,可惜发行环节不好,院线有的时候没有给小片机会。中国导演做电影有一些多元化了,但是发行上没有多元化。有些小片挺好看的,但是观众没看到,被发行和放映环节切断。发行觉得没有明星,观众不会看,不给发行。院线以为观众不喜欢,排的场次都是上午、中午。
四、每个人都让你拍已经有过的东西
搜狐娱乐:你多年来就拍了两部电影,相对于一般导演,你拍电影的欲望是不是没有那么强?
张秉坚:十年,我拍了《窒息》、一个纪录片《现成品》,期间我也在做剧本,我在做当代艺术。大卫-林奇不拍电影的时候画画,吴迪-艾伦不拍电影的时候吹爵士乐。这就是一个媒体的互换,一会用画笔,一会用摄影机。但你对生活的态度,对你艺术的态度是一样的,你的价值是贯穿的。我的纪录片《现成品》从头到尾你都笑,你能看到一种辛酸,甚至有一点无语,你不知道怎么说。
搜狐娱乐:你们78班出了很多导演,一直坚持拍电影的像张艺谋、陈凯歌,有些就偶尔拍,像顾长卫、霍建起、冯小宁,包括你自己,相比其他人,你在电影上的追求是什么?
张秉坚:我始终把我当成一个画家、视觉艺术家,拍电影,我有一个玩儿的想法在里面。拍纪录片也是我掏的钱,也没什么回报。拍这个电影我压根就不考虑市场,电影节也没多想。我的投资人也特别支持,“只要你能拍好,市场回报我不考虑。”他们也知道我的性格,考虑太多我可能就不愿干了。现实不停地给我泼冷水,好在我过了那个年龄段,看得比较开。
开拍前跟发行的吃了一顿饭,一桌人都给我说,能不能拍成这样、那样,能不能拍成浩浩(宁浩)那样的,有两千个剪辑点,快节奏的。他们说的都是这个市场上有的电影,所有人都在教你怎么拍市场上受欢迎的风格,没有人说你的特色。那顿饭以后,我更坚定了我要按自己的想法拍。有些人看过后可能觉得长了,拖沓了。你说《美国往事》,首映的时候剪辑成两个小时,最后观众记住的还是四个小时的版本。
五、市场繁荣,独立电影反而更难找到投资
搜狐娱乐:是不是觉得现在市场繁荣了,但是独立电影反而更难找到投资了?
张秉坚:我处的第五代,机会可能都比现在多。现在好在,我们拍摄数字化,成本低了。从这点来说,机会多了。但你真正要做院线电影,这个机会反而小了,因为投资方、宣传方都戴有色眼镜,全部向市场倾斜。我在来的飞机山看了《死亡诗社》,我想,这样的电影在中国不会投,好莱坞会投。
好莱坞的多元化我们不学,我们都学迈克尔-贝的电影。《内布拉斯加》是派拉蒙投的,亚历山大-佩恩的电影从来也没有好票房。大卫-芬奇,也没好票房。昆汀,完全有能力拍上亿美元的制作,他不去,情愿做几千万的,他还是做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甚至商业追求在哪里,不求几个亿。他们的导演有坚持,制片公司也意识到,他只能做这样的电影。
诺兰拍《记忆碎片》的时候,普通观众也看不懂,没有票房,但是好莱坞就用他,因为他有创新,原创最可贵。马上拍了《失眠症》(《白夜追凶》),票房不好。再给他投《黑暗骑士》、《盗梦空间》,制片人会选他,这就是好莱坞的勇气。我们这里的制片人和资金排斥创新的导演,觉得这样的导演另类,个性太强,不接受他。我觉得这个市场不是缺受观众欢迎的电影,而是缺原创性的电影。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