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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国列车》在国内外影评人中获得不凡口碑 |
（搜狐电影独家专稿 统筹、策划/波波 木林 文/波波 时沙） 韩、美、法等合拍的奉俊昊导演科幻新作已于3月17日登陆中国大银幕，遗憾的是，这部投资约合2.42亿人民币、制作精良且在国内外影评人中获得出色口碑的寓言式电影开画日并没有获得上佳的市场表现，首日票房仅700万，远不及同日敛取2000万票房的好莱坞爆米花赛车电影《极品飞车》。然而，从目前中国电影市场的现状来说，在充斥着各路投机取巧的金主粗制滥造的所谓“电影”的中国银幕上，能看到一部这样试图进行人性反思、文明剖析，兼具思想性与视听冲击性的电影，不仅令专业级影迷热血沸腾，也着实对中国电影人的反思学习颇有裨益。然而，扒开这些华丽丽的表象，这部让影评人和大部分普通影迷目眩神迷、交口称赞、充满期待贴上“神符”一般的“奉俊昊”标签的科幻大作，真的有那么“神”么？本文试图从一个学院专业影迷的角度，对这场热血反专制斗争来一番不那么热血的解读。Anyway，憋了两个小时的尿期待一场思想与灵魂的洗礼，却等来一个炸药包炸开无法破解的社会秩序。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太不负责任？逻辑控们不！允！许！
（以下涉及大量剧透，介意者慎入）
PART1.《雪国列车》的核心：从反专制寓言变好莱坞式个人英雄主义赞歌
电影之父安德烈巴赞曾经说过：“电影是生活的渐近线。”相比法国新浪潮的真实美学，以《雪国列车》为代表的新类型片则更像是靠近生活的残酷寓言。继《汉江怪物》，《母亲》，和《杀人回忆》之后，韩国鬼才导演奉俊昊终于打破国界搬起了好莱坞的砖。在众望所归的“新科幻列车动作片”《雪国列车》当中，金发碧眼胸大无脑的“美国队长”克里斯-埃文斯换装上梁山，高举无产阶级的旗帜领导半个人类社会的反抗。而多面女神蒂尔达斯文顿则镶金牙穿毛皮，代表着腐朽的上层社会残酷镇压任何异议。整个电影试图重演世界影史上最伟大的影片之一《战舰波将金号》式的革命史诗，犀利再现了革命的阶级矛盾根源，却也未能复制“敖德萨阶梯”古典式的悲壮，导演爱森斯坦在《战舰波将金号》里用6分钟的时间切换了150多个镜头，展现了敖德萨阶梯上沙皇军警疯狂屠杀包括老弱妇孺的无辜平民的残暴历史，创造了名垂影史的“敖德萨阶梯大屠杀”。《雪国列车》虽已习得其表象，但终究还是回归成好莱坞式个人英雄主义赞歌。
电影讲述距今17年的未来，地球因为人类的一个乌龙实验进入冰河时代，幸存的人类登上永动机火车，绕地球不断行驶。这是个科技失落，流落到自然的夹缝中生存的人类世界。影片反乌托邦的大背景令人想起《极乐空间》，《时间规划局》，《人类之子》，《黑客帝国》，《十二猴子》，甚至早期的《大都会》。整个列车就是人类社会的微妙缩影。上层富人聚居在车头，纸醉金迷；而下层人民则居住在列车末节，依靠蛋白块勉强过着苦逼的日子。斯文顿扮演的撒切尔夫人式的强权女统治者，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地贯彻阶级压迫，践踏底层人的尊严。与生俱来的差别使社会僵化，但是碍于防暴警察人多势众，没人敢突破车厢之间的社会秩序。
电影原著漫画是1982年出版的《末日列车》。原著这种批判资本主义社会，扬我社会主义旗帜的论调，根治于六十年代晚期到八十年代初的法国社会浪潮。当时法国共产党联合执政，明确提出了向社会主义和平过渡的议题，出产了一批充满国际友谊、扬我天朝国威的文化作品。包括著名的政治喜剧《解放军在巴黎》。为了呼应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广大巴黎年轻人举着红宝书走上街头，呼唤计划经济和中国偶像领导人。而基于那个时代的电影也打上了红色的标签。比如《红在革命蔓延时》，甚至贝托鲁奇的《戏梦巴黎》中伊娃-格林饰演的女大学生也对着毛爷爷的雕塑赤裸起舞。在这个背景下出生的《末日列车》显而易见地带有了无产阶级革命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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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队长”克里斯-埃文斯扮演草根反叛英雄 |
PART2.《雪国列车》的皮相：好莱坞B级片调调+韩式特效
影片里的无产英雄柯蒂斯接连收到提示性神秘纸条，他按部就班地随着纸条寻找线索，伺机发动反抗。他们首先要拯救的是更加根正苗红的囚犯兼“安保系统技师”南宫民秀，他们的拯救计划是直接占领整个引擎室，一了百了。对于革命的过程导演奉俊昊采用了电子游戏闯关一般的情节设置：每一节车厢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需要挑战全新的大BOSS才能通关。末节车厢的生活空间拥挤恶劣，镜头色调黑暗冷僻，充满幽闭恐惧症的诱因。其后各项车厢则逐步升级视觉奇观，或是精美的绿色温室花园，或是故作正经却又荒诞有余的学校，亦或是奢华的无数碧色泳池，亦或是金碧辉煌的歌剧院。令人想起《饥饿游戏》的两个世界对比，以及《杀死比尔》故作风雅的种种杀人环境。
从技术上来说，电影并没有好莱坞大制作的标志剪辑和精良特效，尤其火车在冰山上奔驰的画面CGI的痕迹很重。电影的基调似乎更靠近B级片：去“超级英雄化”的底层男主角，干脆利落的用镜，张弛有度的蒙太奇，到奉氏全知长镜头的冷静叙事。奉俊昊一向擅长利用黑色幽默和荒诞不羁、恐怖效果混合，制造出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又令人捉摸不定的观影效果。这一大魅力在本片中虽仍然可见但并没有突出显示，对于喜欢《母亲》和《汉江怪物》的奉俊昊拥趸来说，这一“奉氏”风格并不如前作来得出色。或许是题材选择、过审和商业考虑的缘故，身为具有政治隐喻色彩的大片，《雪国列车》的许多环节却落入窠臼，缺少了奉俊昊特色的解读。西方式的政治闹剧已经被大量生产，容易流于俗套。而那些历史上的经典之作，却往往后继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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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头土脸、萎靡不振，最终一命呜呼的宋康昊这瓶好莱坞酱油打得有点艰难 |
PART3.《雪国列车》的逼格：
试图探讨人类社会路在何方——天真的结局却把电影降到了一个童话的低度
高觉悟的柯蒂斯背负着解放穷苦人的光荣十字架，拉着南宫的手一路高歌亢进，闯关成功。最终进入火车的发明人威尔福德的龙潭虎穴。就像《黑客帝国》里尼奥在矩阵革命终于见到矩阵造物主之后崩溃一样，柯蒂斯也绝望地发现自己和整个革命不过是威尔福德为了平衡人口而私下操控的必然之举。威尔福德向柯蒂斯灌输自己的政治社会学理念——车厢里的世界需要秩序，没有秩序，这列永动火车也保不了车上的乘客。柯蒂斯的革命观被轰炸了，他陷入崩溃，几乎要被威尔福德“洗脑”，千钧一发之际柯蒂斯看到了之前被威尔福德的助手从底层车厢劫走的黑人小男孩被卡在列车底部，因为缺失一个零件，他成为列车机械的一部分，机械性剥夺了他的生命意识，他被当成没有生命的金属工具一样无情使用。柯蒂斯幡然醒悟，没有接受维尔福德那一套观念，他还是要炸毁列车，推翻整个人类社会来换得一个纯洁的开始。他号召南宫的女儿点燃了炸药，自己则为了救黑人小男孩而断了一只手臂，整列火车在爆炸中毁灭，唯一幸存的南宫女儿和黑人小男孩走出火车废墟，第一次站在了大地上，面对着苍茫的雪地，看到远处一只活生生的北极熊——生命又有了在地球上存活的希望。
这个典型商业化的，看似美好其实模棱两可的结局不禁令人疑惑，这样扔出一个不负责任的“重生”戏码真的大丈夫吗？人类的未来到底在哪里？大人们对自己生命随意放弃，因为社会的腐朽而炸毁了唯一的文明产物，留下两个代表无辜的孩子去面对并非伊甸园的严酷自然。影片指望这两个孩子去重塑人类社会，几乎就是一个小清新的白日梦；给出这样一个简单粗暴、直奔光明的结局其实是把电影本身降低到了一个童话的低度。舍命上梁山，只为了走一条规避人类社会一致存在的阶级矛盾的安全道路。不得不说，影片从反高潮到结尾让人出离愤怒，只想拍着桌子喊：“你这是在逗我玩么？！”
回顾电影史，其实早有不少普通观众极难接触到的“高冷片”对“人类社会路在何方”这一哲学命题给出了比《雪国》高明许多的处理方式，笔者在此简单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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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舰波将金号》再现了十月革命前夕苏联的社会现实 |
《战舰波将金号》——前苏联的诗意性思考
电影艺术史上，同样描写反抗压迫的《战舰波将金号》在电影语言上不仅开创了庄严肃穆的史诗蒙太奇先河，在哲思性的结局上也不落俗套。《战舰波将金号》用高超的艺术手法表现了中央高度集权制下暴力镇压的悲壮残酷，体现了面对冲突，无辜者的脆弱和悲剧。影片结尾并没有勉强给出政治出路，而是以诗意的画面净化了感情，表现了惨剧过后人事的平静，日子的悠长，以生命的顽强不息表达了人类社会生活的希望。这种意味深长、生动隽永的结局才是“生活的渐近线”，同时又蕴含了艺术的永恒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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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多玛120天》用极尽变态的风格讥讽了人性的卑劣 |
《索多玛120天》——意大利的宗教化反思
影史著名禁片《索多玛120天》则通过各种践踏伦理令人反胃的强奸、折磨、杀人等情节，在批判整个人类历史与种族的丑恶与残暴之后，灵魂满目疮痍的两个年青人在音乐声中，自发地跳起了简单的交谊舞，影片以此直面人类的“原罪”，确认人类社会跳脱出“阶级”与“统治”等政治范畴之外自身的劣根性，并暗示人只有认识到这种“原罪”才能产生真正的进步，而非生硬地“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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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烬与钻石》理性再现了战后波兰的黑暗现状 |
安杰依-瓦伊达的“战争三部曲”——波兰的理性派思辨
不得不提的还有著名波兰导演安杰依-瓦伊达的“战争三部曲”——《一代人》、《下水道》与《灰烬与钻石》，其中以《灰烬与钻石》最具代表性。影片讲述1945年德国战败后，刚刚摆脱外敌侵扰的波兰并没有获得宁静，国内不同的党派、官僚之间的政治利益纷争又丑态毕现，年轻反叛的右翼青年被政治利用葬送生命的故事。导演瓦伊达对波兰这段民族历史的处理非常理性，他打破了当时政治电影创作上的禁忌，既没有过度夸大战争胜利的价值，也没有盲目渲染新时代社会主义的希望。在波兰独立的欢庆氛围中，影片并没有拨云见日般的光明，旧时代的灭亡并不意味着新时代的诞生，国内党派的利益交媾和政治乱伦让波兰社会仍陷于为无边的黑暗之中。导演没有矫枉过正地强硬指出波兰社会的出路，未来的方向依旧一片迷茫。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导演都能站在冷静、理性、思辨的角度去处理政治作品。在世界著名政治宣传片《意志的胜利》中，希特勒担任制片人，钦点的女导演莱妮-里芬斯塔尔用完美的电影技艺将纳粹政权渲染成一种神圣、可靠、骄傲的宗教信仰，用崇高的视觉角度将希特勒刻画成战后德国民众的救世主。在这种宗教式集体狂热中，纳粹意志转变成了民众意志，希特勒用他雄才大略、意气风发的演讲技巧直截了当地传递其掩藏在民主平等背后的独裁意志：党就是希特勒 — 希特勒就是德国，德国也就是希特勒！
纵观电影长河，真正的好电影都是在独立面对社会问题的同时，以人性和人情真实的勇气给予回答。这一点，《雪国列车》 并没有做到。面对来势汹汹的好莱坞大制作们，奉俊昊虽然创造出了充满新意，具有奉氏黑色幽默和艺术特色，节奏成熟的新类型片，但对于影片最后试图启示的人类发展出路问题，奉俊昊最终还是流于了好莱坞主流商业片的固定俗套。《雪国列车》在票房上或许能取得一定成功，但在电影艺术史上，《雪国列车》不过是夹在非主流的亚洲英语电影和亚洲导演试水好莱坞之间的，用韩国式吆喝贩卖西方政治闹剧的一个尴尬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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