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西宁云淡天高,清风送爽,是一年中最美妙的时节。8月15日至19日,由中国文联、青海省委宣传部主办,西宁市人民政府、中国舞协主承办,中共西宁市委宣传部、西宁市文化广播电视局、西宁市文联承办的第二届中国·西宁国际舞蹈节暨第九届中国舞蹈“荷花奖”古典舞评奖在这里隆重举办,来自全国各地的舞蹈编导、优秀演员和青年舞者们汇集于此,让西宁处处洋溢着舞动的旋律、飞扬着青春的气息。本届古典舞评奖尤其引人关注,因为它是继2005年第五届荷花奖舞蹈评奖后,相隔八年之久重新启动的首次全国性古典舞蹈评奖,是对近年来全国古典舞创作成果的一次集中展示,也是一届高水准的古典舞表演交流盛会。
评奖活动得到了全国各地舞蹈院团的积极响应,有来自全国各省市的专业院校、院团,各地舞协以及部队代表队选送的1377个作品报名参赛,经过初评严格筛选,共有466个作品入围半决赛,最终411个作品参加了在西宁的半决赛和决赛,它们在公开、激烈的竞争中角逐本届“荷花奖”古典舞作品创作与表演的金、银、铜奖。8 月199日,在青海大剧院举行了精彩纷呈的颁奖晚会,中国文联副主席杨承志出席并观看晚会,中国文联荣誉委员、中国舞协名誉主席白淑湘致辞并宣布第九届中国舞蹈“荷花奖”古典舞评奖圆满闭幕。本届参评作品中呼声最高的群舞《丽人行》 《满江红》 《陶纹梦圆》 ,独舞《且看行云》 《月满春江》 《济公》等分别摘得本届“荷花奖”古典舞各组别的金奖。颁奖晚会上,获奖作品的演出引来台下观众热情的掌声和欢呼。著名舞蹈表演艺术家、中国舞协顾问陈爱莲宝刀不老,表演了她的代表作《春江花月夜》 ,细腻、典雅、炉火纯青的表演惊艳全场, 744岁的她尚能登台演出并且依然葆有如此的状态,堪称中国舞蹈的当代传奇。西宁艺术剧院表演了以青海出土的著名的“舞蹈纹彩陶盆”为背景创编的群舞《陶纹梦圆》 ,独有的选题、严谨的创作、精心到位的排练,东道主代表队不负众望,以高品质的艺术表现摘得了本届“荷花奖”群舞作品金奖,也让现场的西宁观众倍感自豪,晚会高潮迭起,气氛分外热烈。关心中国古典舞艺术的各路名家、专家也汇聚此地,共同见证中国古典舞的最新创作成果,探讨和思考中国古典舞的未来发展道路。
纵观本届古典舞评奖的情况,有以下一些亮点和关注点。
一、古典舞题材、语言、手法、舞蹈形象的多元拓展
古典舞是风格性很强且高度程式化的舞种,从题材、立意到动作语言、舞蹈风格都有着严谨的规范与程式。如何在尊重古典舞创作规律基础上又有所创新突破,是每一个古典舞编创者都需要面对和思考的课题。纵观本届评奖作品,在题材构思和创作灵感上,或取自于历史人物、戏曲经典,或源于古典文学、古典意象、山水意境等,也有编创者将眼光转向当代,在对今人生活的观照与抒发中将中国古典精神和人文情怀灌注于作品之中,一些富有中国气韵和东方审美特点的作品引人注目,在成熟与守成中凸现了探索、出新的真诚和勇气。赢得现场最高分的女子群舞《丽人行》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品的成功之处在于,编导找到了一种新的动作语言逻辑,以顿挫、断续的动作样式突破了古典舞的传统程式,将过往古典舞动作语言中强调循环往复的线性动律运势做了巧妙解构,几个单纯的汉舞造型元素经过改造变形后,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惊喜,舞蹈形象于简约、清新之中散发着新古典主义的风姿。
取材于历史人物是古典舞创作中非常重要的一脉,这类作品在本届评奖中不在少数。比较而言,独舞《济公》和《勾践》在用肢体语言刻画人物性格的过程中特别注重细节的设计和处理。“勾践”内心的隐忍和渴望复仇的强力意志与他外表苟且的矛盾冲突,在舞者肢体动作力效的瞬间转换和强弱对比中,被清晰、准确地传递给了观众。 《济公》的编导对人物性格及形象的把握堪称形神兼备、得心应手,武思明的表演也仿佛再“烧了一把火” ,简直就叫入木三分!
古典舞创作选材非常重要,好的选材往往事半功倍,双人舞《门神》可以说首先得益于选材——门神形象、人物和传说弥漫在中国社会生活和民间信仰的方方面面,是中国传统文化独特的符号,因此这个创意很好,选材很妙,也说明了编导的艺术直觉和敏锐。“门神”的表演配合默契,高低、俯仰、上下、前后、左右,“门神”如影随形,动作设计精致考究极富雕塑感,举手投足间很有中国文化中那种独特的精气神。
同为女子独舞的《且看行云》 《月满春江》 《梅娘》《芳春行》也是本届评奖中的亮点作品,其精彩之处作品本身是一方面,演员高超的舞蹈表现可能是更重要的方面。尤其《梅娘》的表演者谭一梅,形象、条件、气质、舞蹈感觉俱佳,却止步于“银奖” ,不免让人有些扼腕叹息。 《芳春行》取材《牡丹亭》 ,表现少女携扇踏春,古典意味浓郁。两个获得单项表演金奖的《且看行云》和《月满春江》都以古典诗歌意境为基调, 《且看行云》中舞者沉静清秀、目若秋水的气质,飘然婆娑的艺术形象,给人一份无尽的遐想。 《月满春江》表现少女的青春感怀,演员胡玉婷收放自如的舞蹈和极富灵性的表达,将青春生命的美好、纯洁和春潮懵懂的心绪表现得细腻、感人。
二、“70后” 、“80后”成为编创的主体
翻开本届评奖的节目册,细心人会发现在创作中挑大梁的是一群“70后” 、“80后”编导,其中张云峰、胡岩、赵小钢、刘震等人尤为突出,他们不仅“多产”而且“质高” ,不仅包揽了本届所有的金奖作品,而且也是入围作品最多的编导,每人至少都有两个甚至更多。张云峰、胡岩、赵小钢在编创上出道较早,经过十多年编创实践的积累,能有今天的成就应该说是水到渠成。而说到刘震,喜欢舞蹈的人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作为优秀的演员,刘震在业界内外都有广泛的影响。他从《轻·青》到《大梦敦煌》再到《阿炳》 ,一路走来,一步一个脚印,步步走得稳健扎实,从一个青涩的舞者修炼成为羽翼丰满的青年舞蹈家,在舞台上一跳就是近二十年,成为男舞者中名副其实的常青树。这样的舞台经历如今华丽转身,“演”而优则“导”的刘震以新的身份出现在人们视野中,成为本届评奖赛上真正的“黑马” 。他的两个作品《满江红》和《封箱》现场表演时都是人气最旺、鼓掌欢呼声不断的佳作, 《满江红》中精忠报国的英雄情怀更是感染了全场的观众,吉林市歌舞团全体舞者的倾情表演也很好地诠释了编导灌注于作品中的赤子之情。 《封箱》则以倒叙的手法,由尘封的箱子开启一段尘封的记忆,那一刻,仿佛回到了心醉神迷的戏曲舞台。 《封箱》的开头和结尾非常好,中间展开的部分如能更有控制和精心设计就更好了。
三、古典舞从戏曲中走出,再回到戏曲
本届参赛作品中多个都取自戏曲人物,舞蹈的整体呈现亦非常“戏曲化” ,除上述群舞《封箱》外,还有独舞《武生》 《戏丑》和双人舞《昆丑争艳》等,这类作品构成了本届评奖赛上的另一道风景。 《武生》《戏丑》和《昆丑争艳》表现的都是梨园行普通小人物的喜怒哀乐以及他们平凡中的坚韧与不凡。比较而言, 《武生》和《戏丑》的编导通过对小人物的刻画更加注重一种人生况味的抒发。 《武生》在动作语言和节奏的处理上颇有出新,在开始和接近尾声处,以同样的极为细碎快速的原地碎步结合身体方位的变化,仿佛述说着岁月流逝中生命的老去,此时,“武生”缓缓摘下帽子露出微染白霜的发鬓,定格、收光。这样的结尾处理引来不少议论,有人认
为结尾过于简单,缺乏“涵义”或“立意” ,建议加诸“孤独地离去” ,或者“纵然坎坷,依旧痴心眷恋舞台”等等。也有人认为,恰恰是简洁留白的结尾才更耐人寻味,能够让人从中体悟出不同的人生况味。舞蹈追求“涵义” 、“立意”固然好,只是这“涵义” 、“立意”须葆有真实、感人的力量,如果一味拔高,则只怕会是干瘪、无味甚至无趣和不令人信服的。也如我们舞蹈中常见的,做诸如“孤独离去状” 、“痴心眷恋状”或者“九死而无悔状” ,这司空见惯的种种情状,是否已经成为我们的某种俗套或窠臼了呢?而落入俗套、窠臼正是创作的大忌。
中国古典舞从戏曲中走出,经历了种种曲折的探索,这个过程也是舞蹈寻求本体构建的过程。由于戏曲与古典舞的渊源,使得取材于戏曲人物一直是古典舞编导的偏好,古典舞中的武生青衣形象何其多也,甚至一度成为古典舞创作需要突破的瓶颈。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舞蹈界曾专门就此进行过深入的探讨反思,古典舞创作如何突破传统戏曲的行当属性及其动作程式,如何更加舞蹈化,都是那个年代争论最热烈的话题。许多人为此做了大量探索实验,包括借助“身韵”以及西方现代舞的呼吸和气息运用等技术而获得的舞蹈肢体的解放。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好不容易走出“戏曲”的舞蹈,何以在多年后的今天,又不约而同地重新返回“戏曲”了呢?希望这种“回归”不是最终目标,而更多的是对传统的重新审视,是中国古典舞螺旋式上升的一个新的先兆和必要过程。
四、“向前走”还是“向后转”?古典舞的未来之路
中国古典舞,虽然是一种“当代重构” ,但它在我们当代的舞蹈格局中始终占据着重要地位。这是因为作为一个舞种,它在创立之初就肩负着探索、传承中国古代舞蹈文化精髓和血脉的使命,因此成为最集中地体现中国风格、中国气质、中国魂魄的一个舞种。在半个多世纪的发展中,中国古典舞形成了“身韵” 、“汉唐” 、“敦煌”诸流派,积累了相当数量的古典舞经典作品,建立了独立、系统的教学体系,作为一个舞种它已然确立。中国古典舞从“无”到“有”的历程,记录和见证了当代舞蹈家、特别是中国古典舞的创立者们殚精竭虑、锲而不舍、集腋成裘的创业历程,堪称当代舞蹈人的艺术创造和文化创举,这是我们今天需要铭记的。然而,探寻和建构中华民族独特的身体文化与肢体表达方式的重任并没有真正完成。
何为中国古典舞?这似乎仍然是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 。回顾本届评奖,有些作品在动作语言、风格、审美、舞蹈形象上似乎更接近“当代舞”或者“民族民间舞” ,而不是“古典舞” 。就创作者而言这无可厚非,但是,“古典舞”作为一门学科、一个舞种,它需要有清晰的界定和限定。在传统的身体文化中,在历史文化与审美中探寻和建构中国古典舞的动作语言体系,应该是、也必须是中国古典舞建设的核心课题。只有将根部深深地扎入历史和传统文化的深处,古典舞的枝叶才能茂盛,它向前的脚步才能走得坚实。因此,我们需要不断地向传统学习,向包括戏曲、武术、太极等在内的传统身体文化汲取营养。对于中国古典舞的未来发展,有专家提出可有两个路向:一是在大的古典范畴内更加自由包容,鼓励各种探索,以“量”的积累获取“质”的提升,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对“中国古典舞”更加清晰、理性、准确的定位;二是“向后转” ,在严格限定、属性清楚的历史文化和审美范畴中,追求中国古典舞艺术独有的典雅、极致与高贵。后者是一条布满荆棘、充满寂寞与艰难之路,是一条需要大的文化抱负与智慧才能有所成就的路。在这条路上,前有先辈,后有来者!
作者:杜晓青 来源:中国艺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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