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倾听李安：前所未有的排练打造“派”

奥斯卡独家报道：阿弗莱克李安披露拍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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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狐娱乐洛杉矶讯（文/ReelMe北美电影新生代）日前，搜狐娱乐参加了第65届导演工会奖“最佳影片”提名导演见面会。五位提名导演李安、汤姆-霍珀、凯瑟琳-毕格罗、史蒂芬-斯皮尔伯格、以及本-阿弗莱克，分享了今年这几部备受赞誉的新片的制作过程和拍片心得。

      李安执导的《少年派》，因为启用新人挑大梁，又面临水、动物等诸多复杂困难的拍摄条件而受到更多的关注。在与主持人对谈的过程中，李安向我们独家披露了诸多《少年派》不为人知的拍摄细节，“九个月的项目每一天都像在排练”，而正是经过这前所未有“惨无人道”的排练，才打造出如今真实而足以让人信服和产生共鸣的《少年派》。

      主持人杰雷米：我想问问关于排练的问题，具体来说，一是开拍之前的排练，二是实际拍摄时候的排练。在少年派海选的3000多个演员中，你挑选了一个从来没有演过戏的新人。那么他的排练是怎样的？

　　李安：一般情况下，我们只进行两周的排练。而到了开拍前三周，我觉得“排练”本身变得不如“走位排练“来得重要了。其实我觉得实际拍摄才是最重要的过程，你有机会用摄影机记录下那个宝贵的瞬间。对于我来说，排练让我有机会去了解演员，让每个人去了解他们的角色和彼此之间的火花。我可能会让演员反复重复一、两句台词，同时做一些调整，直到我个人和演员都有了一定的感知和把握，然后我会再从外围入手来研究“角色”部分，一旦对角色和人物关系有了些许的了解之后我就停下了，因为我想要把“最好的部分”留给实际拍摄的时候。我就好像是一支篮球队的教练，想要让队员把实力保存到比赛时才爆发出来，而排练仅仅是练习而已——这就是我一般的做法。

　　但和这个小伙子（少年派的演员苏拉-沙玛）排练与以往完全不同，因为他没有表演经验。 当然我们也进行了普通的排练。总之他没演过戏，会游泳，没见过老虎，没见过大海（观众笑），但他天赋异禀，是他撑起了整部电影。开拍之前，我总共有三个月的时间去“调教”他，所以排练本身也是一个浩大工程，因为他毕竟是电影的中心。

奥斯卡提名导演访谈

　　同时我们还有伊尔凡-可汗，他是印度乃至世界电影界的顶级演员，非常棒的演员，我同他也进行了排练。他的角色挑战非常大，特别是接近故事结尾的部分，他要表现得像一位先知者一样，必须带着强烈的感情说出那些台词，事实上我们第一次排练就是实拍的第一条，他要求我们反复拍，直到做到完美位置——所以说这是个特例。

　　说回到少年派，这个项目经历的整整九个月——包括前三个月的“培训”，五个半月的拍摄，每一天都像是排练，我们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慢慢摸索着拍出了这部电影。整个过程他必须慢慢学习成为一个演员，所以我让他练瑜伽——因为我觉得表演课是从瑜伽课“偷了师”，所以我索性让他直入主题——每天练四个小时，早上的两个小时我会和他一起练，顺便在旁边观察他的进步；下午两个小时，我就忙得顾不上了，不过我在隔天早上会赶上进度（观众笑），就这样坚持了三个月。当然每天一半时间他是在接收游泳训练，熟悉水性以及学学着和老虎相处。我认为这个男孩最好的一点是，他是一张白纸，所以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折磨他（观众笑）——他认为所有的摄影机都是两台摄影机组成的（3D），他完全没有概念。

　　所以整个过程就是“调试”的过程，特别是最后三个月的拍摄，每一次的拍摄其实是为下一部分做排练。比如说最后一个场景是他失去了意识，那么之前两个月的煎熬和考验其实都是为了这一刻做准备的。

　　我会在旁观察他，同时改写剧本。当老虎的戏份加进来之后，我们边拍摄边慢慢了解派和老虎的互动，然后我再回去完善剧本。电影的整个故事就是慢慢从他和老虎身上演变出来的，再加上水和3D的部分，所以拍这部电影是一个排练和学习的过程，福克斯算是帮我们交了学费。最后的一部分非常难拍，就是派挣扎着不丧失理智的部分，他还太年轻了，没有这方面的领悟，所以说之前的所有拍摄都是为了这部分做准备，再加上他的体重一直在下降，因为我们的午饭时间也是他训练和出汗的时间，他是一个实诚的好孩子（观众笑）。

　　最后一个月，我不允许任何人和他交流，好让感受完全与世隔绝的环境，同时我让他听一些教堂音乐。当然我要时刻注意着他，以防止他精神失常（观众笑）。到后来他都有点“精神领袖”的架势，每个人都跟随着他，这对于我来说是也一次很特殊的体验。当然最后我还是要和他排练最后一场戏，他要把充满深意的“第二个故事”讲述出来，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一个相当优秀的演员了，他自己都不晓得是为什么。即使是在我们已经经历了四个半月“惨无人道”的拍摄之后，我还是坚持和他排练了半天这场戏（讲第二个故事），所以最后的效果，他表现得很成熟，表演也很到位，当然他还留了一滴相当有说服力的眼泪。这对于经验丰富的专业演员来说都十分有难度，因为那是一段长达五分钟的独白，一镜到底，我们一共拍了17条。拍这场戏的前几周，我们尽管刚结束海上戏份的拍摄，但依然坚持每天花几个小时排练这最后一场戏，我把我知道的所有表演技巧都传授给他，比如什么是表演的“层次”，然后就是反复不断的练习、练习、再练习。就算这样，你还是不知道实际拍摄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访谈现场

　　杰雷米：那和我们聊聊你的其他人选吧。

　　李安：我除了他之外别无选择。（观众笑）

　　杰雷米： 在这么多人中间，你选择了这位没有任何经验的年轻人，他是怎样表现出其中一场高潮戏他必须高喊“杀了我，杀了我吧”时的愤怒之情的？这都是没有办法假装的。

　　李安：就算是有经验的专业演员，也必须非常努力地尽量展现表演的层次，比如“应该怎样和一个暴怒的人对话”，但是对上帝发泄怒气是非常不一样的，并不是“你来呀，你来呀！”这样简单，尤其对于年轻演员来说是尤为困难的。在现场我们用的是真水，制造了逼真的海浪，他也是真的被海浪反复拍打，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还是很自然地进入到角色中去了——因为他不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所以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很“过分的”（观众笑）——所以说场景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表演，不过这只是50%。 剩下的50%，则是因为他很有天赋，而且他坚持不懈地一遍遍尝试。对于这样一位新人来说，有上百个剧组成员“依赖着”他，是一个很沉重的责任，它本身就像是上帝的力量，他也因此升华了。我觉得我们电影人绝对不能小觑这样单纯的新人身上所藏有的技巧和创造力。我们作为经验丰富的电影人，可能已经疲软了，所以反而更有可能跟随着他这样天真单纯的新人的“指引”。

　　我觉得，对于这个男孩来说，每一天都是排练。

　　杰雷米： 本，你们当时有时间排练么？

　　本-阿弗莱克：首先我想说，能和这几位同时坐在台上，我感到十分惶恐和荣幸，而且让我觉得我是不是在为一部古装剧和一部现代剧面试？关于排练，我记得很久以前，导演是很难拉到演员花较长时间排练的。在我开始做演员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一点了。我个人很喜欢排练，很享受这个过程。之前我拍约翰-佛兰克海默的的片子，他会事先在一个仓库里搭好片场，我们就在里面现场排演完整部90分钟电影。这是一种做法，完全相反的另一种做法则是，导演和剧组觉得“我们到现场再开始研究具体怎么办”，但事实上这是行不通的。对我来说，《逃离伊朗》这部片子，我让那六位被困在屋子里人做了不太寻常的排练，为了让他们熟悉这种“在掩体里生活”这种感觉。在当初选角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们，如果最终得到了角色，就要给我多两个星期的排练时间，专门住到一所房子里面。身为演员，我觉得丈夫、挚友或者兄弟的角色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这不仅仅是台词上的功夫，更多的是要达到直觉和肢体语言上的融洽，所以我想要这些演员同多集中排练来彼此熟悉适应，知道他们能非常自然地表演。 在我们排练的房子里，剧组人员布了景，带来了全套的的服装，和一些杂志、笨重的老式录像带放映机等等，这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我对演员说，“就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吧”。这是我唯一做的真正意义上的排练，事后证明当初的决定是非常值得的——他们之间真的产生了那种情感上的连结，他们也真的把片场当作了他们的家，当剧组人员带着摄像机出现的时候，他们可以把摄影机当做家里的客人般对待。

　　杰雷米： 在这个排练过程中你是如何参与的？

　　本-阿弗莱克：这个排练最让人享受的地方就是——我完全不用参与！（观众笑）

　　杰雷米：你能告诉我们一些关于片中六个人的背景资料么——我知道其中一对是夫妻？

　　本-阿弗莱克：恩点的确挺有意思，而且因为我们当时有机会和当事人交流，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这对我们是有帮助的，当然它本身是一把双刃剑。对演员来说能和真实原型交流，对他们的表演是有帮助的。因为我们拍摄的这部电影是根据历史真实事件改编的，事件本身才过去不到30年，演员可以接触到很多当时的周边报道和各种其他资料——照片，文章，再加上当事人还活着，但我其实是不鼓励他们去“严格还原原型”的，比如说其中当事人本来不抽烟，演员就会纠结在他该不该抽烟这一点，我就会跳出来说，“在这部片子里，他就是抽烟的”。

　　杰雷米：汤姆，你的排练情况是怎样的？

　　汤姆-霍珀:《悲惨世界》的排练方式是我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对于整个剧组也是全新的体验。我们一共排练了9周，这比我之前的片子都要久——比如《国王的演讲》排练期是3周。《悲》的排练过程很特殊，因为演员们的挑战不仅仅只是“现场演唱”这么简单，而是要能做到“有音乐剧水准”的现场演唱。这就涉及到很多细节，比如安妮-海瑟薇要唱出难度很高的高音，但又要保持脸的位置是完全静止的。所以说这样的音乐剧对演员训练的要求非常高，为了要唱得出某些高音，演员的脸可能很自然地会变形扭曲，这些当然在特写镜头里会变得惨不忍睹。为了要保证演员能在特写的镜头前给出有音乐剧水准的表演，我们不得不进行大量的排练。当然我们还面临着其他的挑战，比如演员能不能做到边唱歌边哭？能不能做到边唱歌边哭但是不跑调？我发觉我的主要演员每个人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有自己的小窍门，排练的机会正好让他们互相交流学习，当然他们大家也非常无私地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心得。让我非常欣慰的是，几位主演都愿意在正式排练之前花几个月的额外时间来排练。

　　排练的过程中我们也在不断地测试和调整我们的拍摄手法，比如排练时录音组都会让演员带麦克风并对他们的表演全程录音。音乐剧现场演唱的录音的一个挑战是处理好演员演唱和配乐的节奏配合， 举个例子，《我曾有梦》最后一句，在安妮唱最后一个“梦”之前，她有一个很长的停顿，我们可以看到她有很明显的情绪变化，比如她的眼神变得坚毅，她之前的“脆弱”和“满怀希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终于下定决心要靠做妓女来养活自己的女儿”。因为是现场录音，安妮能够用足够的停顿时间来完成这一关键的心态转换，而且那一刻音乐是完全停止的。如果是播放事先录好的音乐，那么演员就没有这个宝贵的停顿机会。排练的过程就是让演员将这个“停顿”的过程变得更顺畅。

　　杰雷米：当你在排练群戏的时候，比如《黑与红》，或者《一屋之主》，当你有很多演员同时开唱的情况，在排练中你是否会先确保表演到位了然后再加入唱歌的部分，还是两部分同时进行？

　　汤姆-霍珀：更多的是前者。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研究音乐剧舞台走位的部分，同时演员们也有机会和我的同事伊夫（摄影）排练来确定镜头的运动。因为我们只有13周来拍摄这部长达2个半小时的电影，所以我们希望尽可能多地在事前把编舞的部分确定。而且排练的过程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来不断完善剧本和改变音乐剧。

　　杰雷米：有没有排练的情况是你并不让演员唱歌，还是你会一直让他们唱？

　　汤姆-霍珀：对于很多比较动情的歌曲，我尽量不让他们多唱，好让他们保持新鲜感和爆发力。 我们还会花很多时间讨论剧情，来解决故事线上的很多难点。 和演员排练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和他们一起完善剧本，比如罗素就是一位讲故事高手，影片中有个情节是他把自己的奖章放在了死去的Gavroche的胸前。在排练时，我和罗素一直在讨论这个情节的作用，我们认为它是为后来罗素的角色焦虑自杀做铺垫的，它在意识形态和人物的性格、态度转变上起到了关键作用。可以说罗素帮我设计了这一部分故事的叙事结构。这就是为什么我这样喜爱排练，因为我们可以有机会来完善我们对于电影的一些想法。

　　杰雷米：凯瑟琳，你有时间排练么？

　　凯瑟琳-毕格罗：对于电影不同角色——特工、囚犯、政客等等，我们排练方式是不同，因为不同角色背景是有本质差别的。

　　杰西卡（杰西卡-查斯坦）虽然片约很忙，但她还是在我们开拍之前抽出了一些时间，大量阅读了有关‘911事件’的资料，以帮助她对事件本身和影片中个人物的心理、动机有深层次的认知。她扮演的角色是一名特工，专门负责攻克掌握本-拉登下落线索的重要嫌疑人。她是神童一样的人物，永远知道问题的答案，脑子里一直在反复琢磨各种破解案情的理论；然后碰到对她坚信的理论并不买账的官僚，她同时也是非常痛苦的。杰西卡的挑战就是要将这个角色的这么多面演绎得有威慑力和权威性，能够反复盘问囚犯直到得到想要的答案；同时她还要熟记这些阿拉伯语的人名。 在拍摄前准备的时候，我会和她一起研究所有的参考资料，努力成为这个领域的专家， 熟知比如“基地组织是如何运作的”等等这类细节。其实这个角色需要的不仅仅是演技，更重要的是她本身的可信度，表演得准确和有自信。比如美国大使馆部分的戏，整个气氛是非常让人神经紧张的，但对于杰西卡来说完全是驾轻就熟，她只要理解她的台词就能给出准确到位的表演。她是一名非常有天赋的演员，我非常非常喜欢和她合作，但这样的功力不是睡一觉起来就忽然有的，很大一部分靠得是前期的准备。

　　对于海豹突击队来说，又是另外一番情景。当时他们排练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拍其他场的戏，于是我一直在拍摄地和排练地之间来回转战。我们得到约旦阿卜杜拉国王的支持，他把他自己的军事训练设施借给我们排练，并把他的私人训练教官也调来指导我们的排练。当时我们一共有三周的时间，每周拍摄六天，他们就在约旦的王室训练基地里排练，第七天的时候所有人都到我们专门搭建的场景中汇合，我会检查他们的进度。然后我们的演员和真正的军方人员完全打成了一片，相处得非常好，他们看起来就像真的海豹突击队员一样。其实这是很难得的，因为真正的海豹突击队成员之间都有好几年的交情，我们却只有三周的时间来培养这种感情。

　　杰雷米： 那些非军人的演员会不会过分表演？

　　凯瑟琳-毕格罗：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让我感到很神奇的是，这些演员能把专业的军人那一面演绎得很到位，同时又能在极端环境中充分展示角色“人性”的一面， 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能传达出丰富的角色信息，而不是迷失在所谓“军人”这个身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