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蓝胡子》宛如阳光照进大剧院

　　也许这是一场大玩笑，如果没有小泽征尔的话，打死我们也不可能在近两年内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上看到巴托克创作于整整100年前的《蓝胡子公爵的城堡》。

　　9月1日晚，我们仿佛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审视了20世纪初欧洲歌剧的多重面貌。浓重的心理分析情节，萎靡的晚期浪漫主义情绪，对印象派的逼真描摹，当然还包括巴托克赖以生存的东欧民间元素。故事情节当然令人战栗，天真而炽热的新婚妻子，不顾丈夫的恐吓，为了感化丈夫那冷酷的心灵城堡，执意要打开房间中的七扇大门，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它所释放出的复杂意味，又着实让人信服。

　　如果没有小泽，我们也不大可能在大剧院的舞台上看到二位顶尖歌手的演唱。马蒂亚斯·戈恩的最高成就虽然是德奥艺术歌曲，但当晚人们看到了则是一位标准的蓝胡子公爵形象，冷漠、麻木，以及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控制欲望。戈恩以往温厚的嗓音被打上了暗哑的色调，仅有的抒情唱段却展现了戈恩明丽的优雅的嗓音，使这位公爵变得魅力非凡。当妻子尤迪特企图获得剩余三把钥匙时，他充满怜爱的演唱又异常动人，而当他炫耀自己的领土时，则瞬间变成了瓦格纳笔下沃坦式的人物。

　　俄罗斯女中音艾莲娜·齐特科娃，尤迪特差不多是近年来北京歌剧舞台上最为动人的角色，正是她刚柔并济的多姿的表演唱让尤迪特成为一位摇摆不定的人物，天真但充满占有欲（完全不亚于她的丈夫），脆弱而又果敢，虚荣和真挚互不相让。其阴郁的嗓音和靓丽的外表形成了完美的反差，她能在极为短促的唱段完成从高音区到低音的转移，换声不仅平滑，并且总能抓住瞬间的情绪变化。当第五扇门被打开时，齐特科娃挑战了女中音的演唱音域，在乐团爆炸性的齐奏中唱出了一个令人生畏的高音C，为她整晚杰出的演唱再次加分。

　　同样，如果没有小泽的话，我们也无法看到如此鲜活锐利的舞台制作。在这样一部缺少情节，而重在气氛渲染和哲理隐喻的歌剧中，日本金森穰对于前者的关注显然多于后者，他以灵魂舞者的形式表现了蓝胡子公爵的自我挣扎，但并未将城堡与蓝胡子的内心真正紧密相连。七扇门的形象十分暧昧，只有最后一道门的开启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总体来说，他的舞台设计和场面调度可观性颇强，但略显散乱。在这样一部音乐晦涩，以匈牙利语演唱的剧目中，他似乎应该用更为明确有力的舞台为观众建立起视觉记忆，而他过早地将后景在第五扇门时打开，多少影响了终场前最后的震撼性。

　　现在，我们真的没有小泽，但却拥有了以上的一切，就连训练有素的斋藤纪念乐团仿佛是舞台之外的第八扇门，无时无刻不奉上奇异的管弦乐画面。小泽征尔在松本音乐节留下的音乐蓝图依靠法国人皮埃尔·瓦莱顺利实现，乐队纤细的肌体下用着隐忍而十足的爆发力，他们机敏地捕捉到了巴托克乐谱中那尖酸刻薄的意味，乐手上佳的音乐素养在上半场的弦乐小夜曲中就可见一斑，待到《蓝胡子公爵的城堡》时，那种对纷乱曲式和风格的稳健把握让我们了解了巴托克的音乐全貌。

　　“没有窗户，没有阳台，照不进阳光”，《蓝胡子公爵的城堡》宛如那道温柔阳光从壁垒间的缝隙中，照进了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也许这真的是一场大玩笑。一个世纪前，30岁的巴托克竟然把这部晦暗的作品献给了他新婚仅两年的妻子齐格勒。小泽征尔虽然未能现身，却凭借其在中国的独特影响力，成为了那个在壁垒上凿开缝隙的人，把这部超拔特异的《蓝胡子公爵的城堡》送给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