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影评：神光内敛的杰作

《母亲》剧照

　　搜狐娱乐专稿 山田洋次执导、吉永小百合主演的《母亲》讲述了二战期间一个普通日本家庭的坎坷经历。身为大学教授的父亲野上滋因为坚持左倾反战立场而获罪，母亲野上佳代带领着久子和佳子两姐妹艰苦谋生，在重重困难和压力下，她们靠着亲友和一干好心人的帮助度过了战时最困难的岁月。八十年代，青春蹉跎的母亲在医院中怀着对亡夫的思念与世长辞。

　　影片的演员阵容可谓星辉熠熠。扮演母亲的吉永小百合堪称日本影坛不老的传奇，年过六旬的她不但依然保持着典雅清丽的容貌，而且体力也不输年轻人，影片中一幕飞奔跃入海中救人的戏让人惊叹。此外，吉永小百合一贯秉承反战立场，扮演野上佳代这位在战争中坚贞不屈的女性正是相得益彰。

　　檀丽和坂东三津五郎在山田洋次的上一部电影《武士的一分》中曾出演重要角色，这次在《母亲》中分别扮演“母亲”的丈夫和妹妹，出身舞台的两位演员都在银幕上展现了出色的演技。著名落语演员笑福亭鹤瓶则出演了“母亲”的弟弟一角，这个惫懒而善良的老单身汉仿佛延续了“寅次郎”的风采，又仿佛山田导演下一部作品《弟弟》的先声。著名性格男星浅野忠信扮演野上滋教授的学生，在片中与母亲一家人有多场精彩的对手戏。新星志田未来则在片中扮演大女儿初子。

　　影片的剧本根据回忆录《给父亲的镇魂歌》改编，原作者是曾多次担任黑泽明影片场记的野上照代女士，最近出版了中文译本的《等云到：与黑泽明导演一起的日子》同样出自她的笔下。影片展示出了战争年代日本社会的许多细节，同时饱含人情之美，相信与女性原作者特有的细腻笔触有难以割舍的关系。例如母亲与自己的父亲决裂一场戏，饥饿的小女儿不懂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随母亲走出饭店后直哭着要吃肉，场面令人心酸。

　　作为山田洋次2008年的新作，《母亲》推出之后即收获大量好评。影片入围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导演和最佳女主角提名，同时被提名竞争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奖，虽然最后并无斩获，但我以为山田导演的地位和贡献早已无需奖项来肯定。以松竹小市民剧《寅次郎的故事》系列为人所熟知的他，在进入新世纪之后突然发力，不断突破自己以往的格局，作品在既往风格基础上部部出新，显示出令人惊诧的创作活力。

　　时代剧是日本电影的大宗之一，与山田洋次同辈的导演鲜有不涉足这一片种的，然而他在数十年中却从未拍过一部时代剧。进入时代剧跌落至低谷的新世纪，山田导演却一反常态地高调开拍剑戟片，从《黄昏的清兵卫》开始一拍三部，直接引发了近年来日本银幕上的藤泽周平作品改编狂潮，复活了剑戟片这一东洋特色片种，可谓挽狂澜于既倒，魄力惊人。

　　《母亲》虽然貌似回归山田导演擅长的家庭题材，然而其中体现出来的人道主义政治立场，小人物对抗时代风云等主题，却是他的作品中从未出现过的气象。山田的作品一贯青睐小市民喜闻乐见的家庭背景和喜剧题材，只说人情，不问政治，一度被诟病为松竹保守路线的代表人物。而《母亲》却一反常态，不但塑造了“父亲”和“母亲”两位坚定的反战人士，而且借剧中小人物之口，一再批判军国主义。

　　笑福亭鹤瓶扮演的“弟弟”，懵懵懂懂在街上撞见了宣扬“节约报国”的妇女挺身队，不但大唱反调，而且拒绝捐出手上的金戒指，结果被警察当做“非国民”带走。告别一家人时，他却把金戒指留给了姐姐，“捐出去可不行，变成战斗机和大炮的零件，政府虽这么说，可谁信哪？全进了贪官的口袋了。”这是萌发自草民心中的对军国主义的不信任。而母亲拒绝改嫁，提出“为什么要改变心意？如果这样人的思想还有什么价值？”则是深思熟虑后对国家机器钳制人情的反抗。

　　山田导演晚年的这种变奏令人耳目一新，却绝非自乱阵脚。新作很好地继承了他以往作品中的轻喜剧风格和细腻人情，许多包袱抖得不落痕迹。例如耳背的医生在车上叮嘱学生，没想到学生也是个半聋，两人大声问答着经过街巷，既有淡淡的幽默，又充满了生活情趣。影片虽然长达130分钟，却尽是由这种精致的小段落构成，每一分一秒都让观众分享剧中人的喜怒哀乐。也正因为有了如此细密的铺垫，临终前母亲一反常情，想要“见到活着的丈夫，讨厌死后相见”的呢喃才那么打动人心，绽放出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巨大戏剧效果。山田洋次拍了一辈子的世俗人情，在时代巨轮的碾压下迸裂出最惊心动魄的美感。

　　《母亲》的摄影、灯光等技术部门乍看并不出奇，然而细看却无不恰到好处。日本房屋通过隔扇门营造出来的画面分割、纵深感和空间的巧妙转换在影片中得到了教科书级别的展示。镜头的每一次细微的移动，每一个人物、每一件器物的出场都拥有表意和叙事上的功能，而且绝不突兀。山田洋次毕生拍摄商业片所积累下来的技巧洗练而有效，喜欢剧情的观众根本感觉不到影片有任何技术处理，而对喜欢分析的影迷来说，每一个段落都值得反复观赏和学习。整部影片如同一块神光内敛的美玉，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能感受其中的晶莹和温润。

　　片场时代是日本电影的黄金时代，时至今日，成名的大师们多已谢世，只有山田洋次不但硕果仅存，而且佳作迭出，不断续写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精彩。《母亲》就是这种精彩的最佳见证。（风间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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