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台湾话剧演员刘美钰：会写剧本的才女演员

刘美钰在《撒娇女王》中饰演台湾女作家思萱

刘美钰与狐狐

　　话剧《撒娇女王》的海报上，刘美钰娇俏地倚在一旁，歪着脑袋，浅笑吟吟。相比另三位女演员开怀的笑容，刘美钰显得含蓄许多。在台北故事中，她饰演的女作家天生敏感，丈夫的意外身亡令她终日不得释怀，于是干脆藏身于文字的安全岛，即使面对新的恋情亦无法敞开心胸。现实生活中的刘美钰与这个角色也有着高度的相似，上学期间就曾以习作《红色凡妮莎》拿下“台湾文学奖剧本类首奖”，甚至《撒娇女王》中的台北故事也由她本人亲自执笔，从而大大保证了创作的自由度。

　　习惯了演员在舞台上的照本宣科，遇见这样一个会写剧本还拿过奖的女演员，你会偷偷留心她的特别之处。

　　身材高挑纤瘦的美钰，气质温婉，吐纳若兰，算是那种有味道的美女。早年从台北艺术大学戏剧系表演组毕业的她，进入郎祖筠的春禾剧团作演员，两年后又重回象牙塔，入读北艺大的剧本创作研究所，一部小试牛刀的习作被老师发掘到编剧的才能，此后一发不可收拾，成为身兼演员与编剧的剧场界才女。但这些成绩对刘美钰来说，都纯属“无心插柳柳成荫”。写剧本即使“很无聊”，但因学习剧本创作而打通了戏剧的各个“关节”，刘美钰深知这对创作来说绝对益处斐然。从研究所毕业后进入赖声川老师的表演工作坊演戏，刘美钰的优势便立马显现出来，逐渐成为表坊麾下最受赖声川信任的一员虎将，在《宝岛一村》、《暗恋桃花源》、《如梦之梦》、《如影随形》等多部表坊大戏中都能见到她的精彩演出。

　　我的创作使命是趋近真实

　　搜狐戏剧：你在《撒娇》中这段台北故事还蛮出人意料的，但马上也让我想到赖声川导演的《如影随形》，两个故事有一些可比性，正好《如影随形》你也有演出，从你的角度怎么看这次的故事？

　　刘美钰：《如影随形》的主角是死亡之后在世俗间还有执着没有过去，戏根据她的执念展开。这次《撒娇女王》的台北故事形式上的确会有些雷同，我也不否认，毕竟我是赖老师的学生，我和他合作，多少会受到一些好的影响。但这次故事上是完全不同的，《撒娇女王》台北故事中的丈夫是我饰演的这个女作家她一种内在的挣扎，是她意识的存在，我觉得形式还蛮有意思。我接触到的艺术工作者都会有一种特质，就是反思自己的人生状态，因为这也和他们的创作状态有很大关联。一般人过日子可能就这样过去了，但他可能没机会好好停下来反刍现阶段的人生经历，艺术工作者可能就会有这样的机会和空间去沉淀他的人生，然后往内看，最后再转化为创作。

　　搜狐戏剧：台北故事的剧本部分你参与了多少？

　　刘美钰：整个创作过程中，编剧舒心给了很多建议，还有导演何念也参与到创作，算是集体的创作。因为台湾语言的关系，最后是由我来执笔。

　　搜狐戏剧：你本身也是一名编剧，在《撒娇女王》中又饰演一名作家，这个人物与你本人是否也有相似之处？

　　刘美钰：绝对会有，因为写作对我来说是特别需要安静和往内看，它需要你反刍自己的人生经验，再拿出来创作。我的创作有一个很强的使命感，就是趋近真实，所以让我有所感觉的东西我会拿来放在创作上，最后这个角色也就变得跟我自己有些雷同。

　　搜狐戏剧：你在《宝岛一村》里演了二毛，在《撒娇女王》里演女作家，这两个人物给你怎样不同的经验？

　　刘美钰：这两个角色很不同，但都是我的一部分，这是当演员很有意思的地方，表演对我来说不是去演另外一个人，而是去把角色里你本来有的东西拿出来，演二毛很尽兴很快乐，她使我内在一些真实的东西被释放出来，她是我希望成为的样子。《撒娇女王》里思萱这个角色就是我在写作时的样子，是我安静下来的样子。这两个可能很极端的对比，在我身上都是很真实的。

　　不想当导演的演员不是好编剧

　　搜狐戏剧：能跟我们分享一个你写作过最喜欢的故事吗？

　　刘美钰：我2005年写过一个戏叫《红色凡妮莎》，这原本是我在台北艺术大学的编剧老师洪祖玲课上的作业。故事讲的是角色和表演的辩证，戏中有两个人物，一男一女，这个女演员就叫凡妮莎，她有老公，而他们两人在演的故事也是在讨论婚外情的故事。演到十分钟左右，观众会发现原来这两人在排戏，而且他们在排戏中产生了暧昧，这个男演员就想，我在戏里可以无所顾忌地追求她，为什么在真实生活里我明明有感觉却没办法突破，他就很郁闷，因为他的这种意念，他所演的角色艾克就出现了。于是后来，这个艾克就常常出来反驳他，比如：你不能这样演。当他们讨论到女主角凡妮莎时，他们发现原来他们两人都爱这个女人，场上就变成一个演员、一个角色在争这个女人。这是因为有时一个演员会很羡慕自己饰演的角色身上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最后在很激烈的冲突之后，这个男演员变得很疯狂，想要杀死角色，他以为自己把角色杀死了，但其实这个角色没死，他带着凡妮莎一起离开了。角色就跟演员说，角色是不会死的，他只会被观众遗忘。我自己很喜欢这种超现实，有点魔幻的故事。

　　这个戏我导演过，也是在洪祖玲老师的课上，她就教我学习我作一个“剧作导演”，这跟纯编剧或纯导演都不一样，因为你在导演自己的剧本时，你会看到自己的剧本从平面到空间上有什么问题，她给我机会做这个。

　　搜狐戏剧：我所知道的剧场工作者大多都是多面手，你也是同时在演戏、写剧本，又导演过，这三项工作对你来讲有何不同意义？

　　刘美钰：我一进大学就想当演员，所以主修表演。毕业后两年，我在郎祖筠的春禾剧团演戏和学习。大学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怎么也不会去做编剧，因为我觉得编剧好无聊啊，就是写东西。后来大三的时候，也是在洪祖玲老师的课上我写了一个剧本叫《夏娃的水平升降》，是讲一个女人死亡之后的一瞬间回顾了她的一生。我很感谢洪老师，她在学校把我这个剧本导演了出来。这段工作让我觉得，原来写剧本这么令人震撼。我第一次在台下看自己的戏时都会全身发抖，我看到我脑袋里的东西变成真的，这是写剧本最大的魅力。大学毕业两年后，我决定继续进修，就考了剧本创作研究所。后来我发现，编剧和导演都学绝对是很有帮助的。现在我写剧本的时候第一个考虑就是角色，我会很注意一个角色能不能演出来，够不够完整，是不是一个“人”。所以我写剧本就会先出现一个场景，再出现两个人物，然后我让他们去演，我记录下来，或者进去每一个角色想：如果我是这样的人，我会怎么做。这就是从我受到的表演训练的角度去写剧本。在我学编剧的过程中我也学会了怎么做research（资料搜集）。我后来到赖老师的表演工作坊，这个环节就特别重要，因为必须要人物够完整，即兴创作才能够成立。

　　搜狐戏剧：对舞台剧演员来说，更有一种可能就是往导演方向发展，你有这个打算吗？

　　刘美钰：虽然我导演经验不多，我只导过那一个戏，但是有了那次经验之后，我学会调度，再站在台上就自然知道该站哪里。所以戏剧全部是相通的，这三部分都很重要。目前编剧和演员，我还有很多空间去学习。我觉得导演要有组织的天分和欲望，像建筑师一样，比如我合作的何念导演或者赖老师、洪祖玲老师，我目前这个能力还不太够。

　　搜狐戏剧：你从北艺大毕业至今也有多年，做剧场相比做影视来说是要更困难的，首先就是钱少，只演舞台剧是不是不足矣维系生存，因为我看到你之前也做表演教师等等工作，为什么还在坚持做舞台剧？

　　刘美钰：电视电影对我来说是另一个专业，我觉得当一个演员有机会的话还是应该都尝试，所以我也会经常像万绮雯(在线看影视作品)请教。但我从小就很爱舞台，而且一直对钱没什么兴趣，我也没有要养谁，我也饿不死，所以我可以一直做我爱做的事情，已经很幸福了。就像赖老师的戏，就算不给我钱，我也死都要演，对我来说创作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赖老师和洪祖玲老师都给我一个观念，戏剧是可以影响人的，它的正面能量是很大的。如果我能做，我就该做，不要想太多。其实你说表演教师，那个钱更少，但也是我蛮棒的一个经验。其实我也不是很会教，当我看到学生就好像看到以前的自己，我就想把我会的都教给他们。而且因为要教学，就被迫对自己这么多年的表演做一个整理，也从这里领会到了“教学相长”。

　　赖声川是大师 何念聪明有想法

　　搜狐戏剧：有传媒把何念称作赖声川老师的接班人，他们二人的风格的确也有近似的地方。你与他们二人都共事过，对此也很有发言权，谈谈他们工作方式上的差异。

　　刘美钰：他们给我感觉很不同，跟赖声川老师工作，他对我来说就是老师。我大三时和他合作《如梦之梦》，研究所时修过他的编剧课，小时候读过他的《暗恋桃花源》，他对我来说就是大师，后来我进入表坊之后也是一路演一路学。何念和我是同龄人，创作的时候我们像是在玩，在互相激发。他很聪明，很有想法，开放度很大，我还蛮欣赏他，也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搜狐戏剧：你出演过表坊的许多剧目，与赖老师也多次合作，谈谈表坊通常的工作方式是怎样的。

　　刘美钰：我拿《宝岛一村》举例吧，故事是伟忠哥小时候的故事，赖老师会出一个大纲，我们拿到大纲去做发展，即兴创作，但在此之前，我们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一起讨论人物的背景、细节。当我们清楚角色是怎样的人，赖老师给我们一个情境，很多故事就会自然发生了。导演助理记录下内容，赖老师回去整理，最后再整理出剧本。每一次和赖老师合作完之后，我都有某一个灵性思考会打开。他带领我们一起去寻找，然后顿悟。

　　搜狐戏剧：你自己是眷村后代吗？这个背景对从事艺术创作的人来说有无先天的优势？

　　刘美钰：我是眷村第三代，我爸爸妈妈是在眷村长大的。我觉得眷村小孩在颠沛流离的环境下是特别有生命力，他会更加珍惜。那个时代也特别吸引我，比如伟忠哥，我很崇拜他，他非常聪明和灵活，屈中恒也是。

　　搜狐戏剧：你演《宝岛一村》时有没有带家人去看？

　　刘美钰：我妈妈有去看，我爸爸过世了。我妈妈看了还蛮感动的。我演戏之前也是翻了好多家里的东西，我爸爸的日记，还问了我妈妈很多问题，比如那时候流行穿什么。我觉得我能演《宝岛一村》真的很幸福，赖老师一号召，所有台湾剧场的精英都过来了，郎祖筠、冯翊纲、宋少卿，这些本身都是自己有剧团的人，但他们也是老师的学生。在里面光是看我就学不完了。

　　搜狐戏剧：出演《宝岛一村》对你的提升在哪些方面？

　　刘美钰：这个角色让我很尽兴，情绪外放，很自在，很可爱，情感也非常丰富，我借着这个人物，把我原本没有开展的东西释放出来。精神层面上像是一段旅程，我从做功课开始去接近那一段历史，更珍惜现在的生活。而且《宝岛一村》里家的感觉非常浓重。我跟胡婷婷（饰演大毛）因为这个戏也变成好朋友，我们生活中某种层面也很像剧中的人物和关系。

　　搜狐戏剧：今年接下去还有什么计划？

　　刘美钰：今年还有《宝岛一村》的内地巡演，然后回台湾要排丁乃筝的新戏，明年二月在台北城市舞台演出，剧名叫《这是真的》，我会在里面跳舞。还有就是《宝岛一村》在台湾也还要再演，暂时就是这些，都是表演工作坊的戏。（文/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