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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韦-帕里托:如果没有音乐,舞蹈将不存在

来源:外滩画报
2011年02月17日18:00


  专访西班牙国家舞蹈团艺术总监埃尔韦·帕里托

  如果没有音乐,舞蹈将不复存在

  文/韩少华

  舞蹈界传奇人物、著名编舞纳乔·杜阿托的作品《多元·静默与空的形式》,从巴赫的音乐与生平中汲取灵感,以丰富而准确的舞蹈形式,表现了巴赫惊人的创作能力和他对上帝、死亡的态度。2011年1月20、21日,这部作品在上海大剧院上演,赢得了观众的惊叹和喝彩。

  擎起倒立着的美女的大腿作琴,举一支无弦的琴弓,居然也能演绎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吗?正是。通过舞者们生动鲜明的肢体表现,乐音仿佛随着动作而生,让人几乎全然忘记正在播放伴奏的音响师的存在,这时候,即使最拘谨的观众也忍不住低声发出惊叹。2011年1月20、21日,在上海大剧院《多元·静默与空的形式》现场,那样的惊叹声几乎伴随着西班牙国家舞蹈团的整场演出。

  舞团前任艺术总监纳乔·杜阿托(Nacho Duato)于1999年应“欧洲文化之都”魏玛的委托,编制一个与魏玛城市有特殊联系的舞蹈。在歌德、席勒和包豪斯学院等不胜枚举的文化符号之中,最让舞者心动的或许莫过于巴赫。于是,他把从巴赫的音乐与生平中得到的灵感汇聚起来,创作了由《多元》和《静默与空的形式》两部分组成的舞蹈作品,其配乐当然全部用的是巴赫作品。

  记者在演出前一天观看了彩排。正式开始之前,穿着休闲的舞者们带着弹舌音用西班牙语大声交谈着,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有着深色头发和眼睛的拉丁人,也有几个黑人和亚洲人。准备中的舞者们身上透出一种特别西班牙的拉丁味儿,让人立刻忍不住开始猜想这些以热情奔放著称的西班牙人究竟会怎样去演绎以严肃准确闻名的德奥古典音乐。

  当舞者们准备就绪开始表演,首先体会到的是:其实那个看似拗口的作品名称倒是挺实在的。众所周知,巴赫的音乐作品形式多样,除了歌剧,体裁囊括了当时流行的各类音乐。因此,舞蹈的第一部分“多元”,就是在巴赫的14支不同类型的曲子的基础上,编排出独舞、双人舞、群舞等不同风格的舞蹈,以不同的视角和方式表现巴赫惊人的创作能力。

  舞蹈在一个简短的序曲之后,以康塔塔大合唱正式开始,这时候,整个舞群仿佛一支小型的合唱队,在饰演巴赫的舞者的指挥下纵情歌唱,虽然他们用的不是嘴巴而是身体,但是音符仿佛源源不绝地从舞者健壮的身体中流淌出来。热闹之后,就是著名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在这段略带性暗示的双人舞里,第二个人格化的角色——巴赫的妻子首次出场,两名舞者在稍作对峙之后,开始尝试突破对方的空间,最终打破隔阂肢体交叠亲密无间。同样的一把琴弓,到了小提琴曲里居然还能当佩剑使用,让舞者演绎宫廷剑客的身姿。随着波兰舞曲响起,两个男舞者跳上了舞台,一个黑人,一个白人,他们上身光着,下半身的紧身裤外面穿着女式的裙撑,时而一个人用脚丫子顶着另一个人的肚子,时而手挽手跳出宫廷舞步,华丽、怪诞、对称性……几乎所有能用来形容“巴洛克”的词汇也都能拿来形容舞蹈场面。类似的感觉也出现在《勃兰登堡协奏曲》响起时,8名舞者以奔跑的动作表现出了雀跃般的喜悦,其基本动作虽然简单,但是此时的肢体动作与音乐就好像是旋转中的硬币的正反两面一样不分你我。这支舞最后以一个类似希腊古瓶上所绘的奔跑中的阿喀琉斯的定格造型结束。

  如此富有变化的舞蹈,来自杜阿托对于音乐的重视,他曾经很明确地表明了他对音乐和舞蹈的看法:“舞蹈是伟大的艺术,但音乐是更伟大的艺术……如果没有音乐,舞蹈将不复存在。”另一方面,则得益于舞者们与编舞的共同创造。舞团现任艺术总监埃尔韦·帕里托(Herve Palito)与杜阿托合作多年,他向记者透露了杜阿托的创作习惯:一般总是先挑好要用的音乐,然后反复地听、充分理解音乐,这时候仍然还没出现动作,最后是到了舞蹈房里,与舞者们一起完成每一段舞蹈的动作编排。

  “多元”靠着华丽的炫技获得了频繁的掌声,相比之下,第二部分“静默与空的形式”则因其沉重的主题使得观众把叫好声憋到落幕。这一部分探讨了巴赫在音乐中经常关注的主题——死亡。

  如巴赫自己所说:“所有音乐的目的及其始终不变的动机,除了赞颂上帝、纯洁的灵魂以外没有别的。”作为一个坚定的路德教徒,信仰所产生的坚强的意志和巨大的热忱使他倾注不懈的努力去扩展各种音乐形式所能达到的表现力,他似乎试图以他的音乐形式揭示:上帝以他的荣耀、智慧和力量所创造的这个世界在构造上是无限多样、无限丰富、无限细致、无限深刻的,这正是“多元”部分的舞蹈所表现的。然而,巴赫在笃信路德教的同时,也接受了路德式的神秘主义。在他看来,接受他诚惶诚恐地崇拜的上帝,是神秘的、万能的、有着无穷无尽的能力的、具有能够摧毁一切的力量的、令人恐惧的。可是,他并不恐惧死亡,他恐惧的是被上帝抛弃,所以他一心一意信奉上帝,而这种至深的虔诚将会导致上帝的恩赐——“赐彼永生”。出于对永生的信仰,巴赫对待死亡甚至表现出热烈的祈盼和热爱。他的20个孩子有一半夭折,他的第一任妻子逝去,这些都没有使他感到莫大痛苦,他在1715年写的一首康塔塔的标题即为《来吧,甜蜜的死亡时刻》。巴赫这种路德式的神秘主义所产生的是对死亡时刻的狂热想象和预感,这个主题即由第二部分的舞蹈所体现。

  在“静默与空的形式”中,整个作品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人格化角色——“死神”出现了,她带着面具、绕着“巴赫”跳着扭曲而怪异的舞步。当“巴赫”和“巴赫夫人”以教习羽管键琴为意象,再现了温馨的家庭生活之后,“死神”却无情地把他们分开,并带走了“巴赫夫人”,而“巴赫”在短暂的不舍之后,立刻执起“死神”的手,在《众赞歌》声中与死神共舞……最终,在一座三层布景模拟的永生乐园面前,“巴赫”终于也将要位列仙班,迎来“甜蜜的死亡时刻”。

  该剧编舞纳乔·杜阿托堪称舞蹈界的传奇人物,他出生于西班牙的瓦伦西亚,18岁才开始接受芭蕾的专业训练,2000年4月凭借《多元·静默与空的形式》获得了国际最重要的编舞大奖Benois de la Danse。他从1990年6月至2010年7月在西班牙国家舞蹈团担任艺术总监一职足足20年。

  然而,记者在彩排现场却并没有看到杜阿托——他已于半年前离开西班牙,赴俄罗斯圣彼得堡米哈伊洛夫斯基剧院芭蕾舞团任艺术总监。现任艺术总监埃尔韦·帕里托向记者透露:西班牙文化部希望舞蹈团能演出更多的古典芭蕾舞剧目,这与杜阿托坚持了20年的发展方向完全不同,双方一直没办法就此达成共识,导致他最终出走俄罗斯。事实上,因为他离任的时候距离合同到期还剩一年,所以,今年将会是这部作品最后一年的演出。

  B =《外滩画报》

  P = 埃尔韦·帕里托(Herve Palito)

  B:能不能对“多元·静默与空的形式”这一作品名称稍作阐释?

  P:编舞杜阿托从来没有向我解释过这个题目的意思,所以我说的是我自己的理解。第一部分《多元》包括的是巴赫的各种不同形式的音乐,包括独奏曲、协奏曲、序曲等,用来展示巴赫音乐的丰富多样,同时,根据音乐编排的舞蹈也有着各种形式,从群舞到双人舞到独舞等。而第二部分《静默与空的形式》,是基于巴赫的宗教音乐,探讨关于死亡的话题和神秘主义。整个作品人格化的角色只有三个:巴赫、巴赫夫人、死亡(死神)。虽然有这三个具体角色,但是作品并非叙事性的。

   B:又是现代芭蕾,又是巴赫,又把题目起得那么高深,会不会最终弄得曲高和寡?你对在中国的演出效果有怎样的期待?

  P:在欧洲,现代芭蕾越来越受欢迎,甚至大多数古典芭蕾舞团都不得不增加他们的现代作品来吸引更多的观众。喜欢古典作品的观众年纪越来越大,而对当代作品有着需求是现实。而且,我并不认为给中国观众带来《多元·静默与空的形式》这个作品是很特殊的事。即便这个题目看上去有点哲思,但舞蹈是非常充满感情和生气的。巴赫音乐的多样性转变成舞蹈之后,一样也能精准地表现出巴赫的艺术特征。而舞者高超的技巧和充满美感的舞台呈现,会让每个观众都很好地理解这出舞蹈。虽然没有叙述性,但是编舞除了受巴赫音乐的启发外,还以巴赫经历的一些特殊时刻为参照,比如巴赫临死的时候,他失去亲人的时刻……服装设计也深受巴洛克风格的启发,这和音乐中一些微小的细节会形成有趣的对比。

  B:听说杜阿托对音乐选择近乎苛刻,你们如何看待音乐对于舞蹈的重要性?

  P:舞蹈对音乐的依赖很大,甚至应该说舞蹈根本离不开音乐。依照杜阿托的工作习惯,他都会先确定音乐,接着提炼概念,然后再发展出舞蹈。可见他的舞蹈是绝对服从音乐的,更何况这部作品的主题就是音乐本身,所以更无法忽视音乐了。

  B:这个作品首演是在1999年,这次在中国演出和10多年前会有些不同吗?

  P:今年是最后一年,观众能看到杜阿托在西班牙培养的舞者们表演他的作品。在筹备这个演出季的节目时,我尽量选择这些年杜阿托为西班牙国家舞蹈团创排的代表作。这个作品无疑是他最棒的作品之一,自它编排至今已在全世界很多地方公演。我们希望能让中国的观众看到杜阿托是如何受巴赫音乐的启发来创作这个作品的。自从这个作品诞生之日起,它一直保持原貌,甚至有些表演者都和首演时一样,比如跳“巴赫”的那个舞者。

  B:你和杜阿托一同工作超过了10年,你所认识的杜阿托是怎样工作的?

  P:我和很多大师级的编舞一起工作过,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工作方式,但我在和他们的合作中,都得以充分了解他们的个人世界。我觉得杜阿托作为一个创作者的重要特点是,他的原创性大部分来自于其作品中的音乐。在他开始编舞工作之前,他通常会花几个月的准备时间去更好地理解作品要用的音乐,并从音乐中获得创作新作品的灵感。他热衷于体验不同的音乐使他产生新观念、新动机,并提供他所想营造的氛围的那种感觉。经过一段较长时间的酝酿之后,舞蹈语言这时候会自发地、本能地诞生,并使舞者们进入高度的集中状态。他和舞者们的交流只通过舞蹈本身,这能使表演者找到自己的方法,这种责任感和自由度对舞者来说是非常需要的,而且很少有舞团能具有我们目前在技术上和艺术上极度精准的水准。

  B:你本人对舞蹈的态度是怎样的?

  P:由于我膝盖受过伤,我不得不放弃我不长的舞蹈生涯,但是我对舞蹈的激情一直保持着。当我25岁时,莫里斯·贝嘉(Maurice Bejart,拥有极高声誉的法国编舞大师)让我做他的助理时,我不知道我会对传达我的学识和照顾舞者有多少热情,这么多年过去后,他告诉我,找到自己的专长很重要,而那就是我的路,这给了我莫大的信心和信念在这个方向上继续下去。而且,经过这些年和不同的指导、编舞一起工作,我的经验也一点点积累,这让我形成了一个很清晰的指导舞团的思路。所以当西班牙文化部让我接任艺术总监一职时,我觉得一切都很自然而然。

  B:听说杜阿托离开西班牙去俄罗斯,是因为西班牙政府想要舞蹈团加入古典芭蕾的剧目?

  P:是的。西班牙文化部要求杜阿托开放古典芭蕾和新古典芭蕾的作品,但这并不适合舞团的定位,即便舞者都经过古典芭蕾的训练,但古典芭蕾的技术和我们使用的非常不同,我完全同意杜阿托的观点,我也不会把古典作品带进舞团。我觉得西班牙失去了杜阿托是一大憾事,他确实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大师。但是,作为国家舞蹈团,我认为它的作品不该只来自一个编舞,我在筹划这个演出季时,试着增加了很多舞蹈领域知名的作品,当然那是在遵从舞蹈团定位的前提下。

  B:在你带领这支舞蹈团期间,你有什么计划和目标?

  P:舞蹈团的风格绝对要继续坚持,同时,我也曾许诺在主持这个演出季期间,会努力给舞蹈团和观众都带来一些新的面貌。杜阿托的作品只会在这个演出季继续保留,我当然也认为我们继续为观众们表演这些上乘的作品是很有价值的,但是,作为一个艺术总监而不是一个编舞,我认为增加不同编舞者的作品也是非常重要的。

  这个演出季,我们将继续演出杜阿托的8个不同的作品,与此同时推出三个编舞的新作品的首演,他们分别是菲利普·布朗查德(法国编舞家,在荷兰舞蹈剧场受过专业的编舞训练)、安吉拉斯·玛格丽特(著名现代舞编导,获奖无数)以及亚历山大·雅克曼(1984年出生,瑞典皇家芭蕾舞团),他们的风格各不相同但都曾有过高质量的作品。

  

(责任编辑: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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