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文学报】
“家园可建,然而故土呢?也许这个词已经离我们太远。人们可以随处创建自己的家园:把旧习融入新的地域特色,去熟悉一个陌生环境,这里便可为家。在这世上的许多地方,人们都迟早可以感受到家的氛围,但是,故土却远不一样。那什么才是故乡?”
第二届德中纪录片电影节暨论坛是以“故土家园”为主题的。三周的时间内,20部围绕这一主题的当代德中纪录片,在德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文化教育处陆续播出。在这些声光音影中,我们可以看到各种熟悉的面孔,指向我们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各种问题和困境。三个在延安插队的北京知青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因为三峡水库的建设,长江沿岸居民居住百年的村庄被淹没了;黄土高原上,以供奉西天古佛得名的古老村庄佛陀墕面临新的挑战;上海面临拆迁的老洋房里,一个老人还固守着几十年前的生活习惯和一个承诺……从南至北,自东到西,那些真实发生着的故事,那些寻找故乡和心灵安歇的人们,令人唏嘘。
而在德国发生的故事,那个来自不同国度、不同文化环境中的人们,当他们面临与我们相近或者相似的问题时,他们作出的对策,他们解决困境的努力,他们的情感延续方式,定然也会有些借鉴意义。就在这同与不同的落差之中,或许有令我们思考的东西。
《信仰、风俗、故土》讲述的是“保卫”传统信仰的故事。对于别处的西方人来说,一年中的至高点,是圣诞节、复活节或者家庭旅行。但是,对于Beverungen这个小地方来说,它是“保护节”。保护节上,保护协会的成员整齐划一地行进,在进行曲中穿过装点一新的街道。保护协会在很久以前为保护家乡而设立。对二十一世纪全球化的世界来说,“拯救西方基督教”这个会旨好像有些过时。这正反映了德国一个独特的现象:“社团热”是对故乡文化自信的表现。社团、枪支、祈祷始终构成这个协会的传统结构,尽管形式已经过时,保护协会却至今仍保持着小型德国团体的支柱地位。
《即逝的故乡》的故事如果放在中国,或许应该被称做“拆迁的故事”。如画的布兰登堡,克客维茨、阿特瓦何和格拉布克地区的居民得到消息说,像之前的上百个村子一样,他们的村庄也要被迁移了。一个提议使民众分为几派:如果本地的风光被破坏,年轻人都流动到西部,没有煤炭并失去最后的工作岗位后,家乡的未来会怎样?迁居是否可能提供一个新的机遇和前景?居民们尝试在时间的流逝中以习俗和节日留存希望和生活的喜悦,而其中关于故乡、记忆、未来的思考,仍引人回味。
《劳齐茨的梦想》反思的问题是,当家乡不再是家乡,人们将如何应对?劳齐茨是原民主德国的采煤中心。这里曾是德国的能源中心。如今采矿业作为一个重要的工业分支已经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这个产业对于环境破坏的程度是显而易见的,当地人逐渐了解到这一点,并且深切地感受到其对生活的影响。面对摆在眼前的破坏和大片的荒芜,人们无言以对。当地的居民已是落后和衰老的一代,他们希望这个地区能焕然一新。人们应该如何应对家乡的巨变呢?
《日尔曼之根》则是一个身份认同的故事。莫·阿苏曼的母亲是德国人,父亲是加纳人。生在德国,长在德国,德国是她理所当然的家乡。但是,一封写着“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的威胁信,使她开始寻找自己的“根”,是否父亲的祖国才是她真正的家?阿苏曼遇到了非洲萨满、日耳曼巫师、政治学家、历史学家、民主党人还有反法西斯游行者。在反思身份的过程中,她开始考虑一个问题,一个各族文化至今仍争论不休的话题:我们的根在哪里?根对我们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新克尔恩无极限》中的主角是哈桑、利亚和马拉多纳三个少年。他们的故事,某种程度上可以比拟现在从乡镇进入城市的中国少年们。他们的父母来自黎巴嫩,而他们三个则是土生土长的柏林新克尔恩区人。但在移民局看来,德国并不是他们真正的故乡,于是他们不得不在辗转迁移中担惊受怕,哈桑和利亚想成为舞蹈演员,这样能帮家里赚些钱维持生计。他们尽心地投入霹雳舞和嘻哈舞蹈中,希望凭此能在德国立足。马拉多纳则是家里的问题小孩,却也承载着这个家庭未来的希望。马拉多纳参加了达人秀比赛,想要帮着解决家里的经济困难。
在这些片子里,《少林七年》因为有一些中国因素而显得更为特殊。一个德国莱比锡街头的嘻哈少年,为了寻求内心的平静,16岁就从德国来到中国河南的少林寺,一呆就是七年。现在,他的名字叫做山力。七年过去,山力已成为五百年来唯一一个经受住严格的寺规的外国人:每天十二个小时的训练,严苛的规则,长期在25℃以上的禅房修炼。曾经的嘻哈生活让他感到不安和迷失,古老中国里千年传承的文化和持续的身心训练,让他真正觉得回到了家。但是,在外人看来,一种文明能否成为另一种文明解决困惑的归宿,却仍然是存疑的。
传统信仰、故土变迁、身份认同、心灵求证……即使有物质条件的优劣之分,文化环境的差异,但是,往人的内心看,无论身处这个地球的哪个角落,很多人遇到的困境,却是相似的。在越来越多的人们习惯了以异乡为故乡,习惯了以回忆作为安慰,习惯了让对生活和生命的困惑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这样对故土家园的思考,才会成为那么多影片的主题。
或许,在这个充满变动的时代,我们见证了各种离开,却永远无法给这个离开找出答案。
本报记者 金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