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杰：一个人只会用暴力 那就跟一条狗差不多

李连杰谈打星之路

李连杰

　　李连杰(在线看影视作品)，一个无需加注任何说明的名字。他意味着让人仰之弥高的名望、代表着热血沸腾的功夫电影黄金时代，现在更加是演艺圈公益行为和影响力的集大成者。他成功地从票房巨星突破格局，最终在社会意义上影响和帮助了更多受众。他信守承诺，息影一年专注“壹基金”事业，再度高调复出则是为关爱自闭儿童的公益电影《海洋天堂》宣传，在接受本刊记者专访时，虽然采访时间大方地给足一个小时，但却实在无法聊足他光耀的影史，惟有忍痛选择了一个时间节点来进行深入的讨论，这个节点就是1997年，香港影坛整体衰微，大背景下金融风暴正在酝酿和作用，有钱无钱的人们都深感不安全。对话人_艾辉

　　思索“打”的日子里

　　“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打是为了不打”

　　李连杰很能打，而且是天才般的武术家。1972年，9岁的李连杰就曾得到过周总理的接见。12岁就在全国武术成人组夺冠。1974年到1979年连续5次获得全国武术大赛冠军，时评称为“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林大师，是天才”。在政策解冻期间，天降大任于斯，年纪轻轻的他又担任起文化大使的责任，当他说出“我要保护自己的国家和人民”而拒绝美国总统尼克松邀请时，更成为当时报章报道的“爱国典范”。1979年，国务院邀请香港电影工作者在人民大会堂召开电影工作会议，将电影（视）作为统战工作的重要突破，电影《少林寺》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进行筹备的。1980年，李连杰出演香港中原电影公司影片《少林寺》。上映后，该片不但在中国造成万人空巷的局面，当时票价一毛也达到票房过亿，同时东南亚也掀起功夫狂潮，一个功夫时代轰然开启。当时内地不少青少年都逃学出走，希望复制李连杰奇迹，有趣的是，其中不乏小有名气的人，比如明星王宝强(在线看影视作品)。1991年，第二个十年，李连杰出演《黄飞鸿》，亮相时双手一摊的姿势，成为无数影星竞相模仿的虚步亮掌式。在这个十年里，李连杰也在好莱坞扎稳脚跟，先后凭借电影《致命武器4》、《致命罗密欧》等标准动作片博得青睐，成功晋升国际一线巨星的行列。2005年，第三个十年，李连杰自己投资的电影《霍元甲》，凌厉的动作戏依然惊艳，但同时也开始试图贯彻自己对暴力、民族情绪等问题的思考。这个时候，李连杰显然已经跳脱出单纯的功夫明星的身份。

　　南都娱乐：在你出演的电影作品中，很明显能够看出，后面的作品越来越想去表达一个意思，暴力不能解决很多问题，比如社会问题，是不是你深有感触，觉得作为一个功夫明星，在面临这些社会问题的时候，就是很无力？

　　李连杰：不要把电影的东西带到生活中，电影仅仅是用来表达功夫的工具。当然暴力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也不是最好的，尤其是现在，你有很好的功夫又怎么样，现在有枪炮、导弹。我拍的电影中有一部分是反暴力，是用展现暴力的方法去否定暴力，比如在《霍元甲》中，我就说打最终还是为了不打，要和平。还有我监制的电影《狼犬丹尼》中，我要传达的观点是：一个人他只会用暴力来解决任何问题，见到人就打，不懂得人生有更重要更美好的东西，那活得就跟一条狗差不多。

　　南都娱乐：你是一位功夫明星，很多人都受过你的影响，比如王宝强，当你站出来又告诉大家，功夫其实没有那么有用，会不会让这些影迷有一种偶像幻灭的感觉？

　　李连杰：很多生命的感悟都是要靠自己来领悟的，即便我不说，到了三十多岁，他自然就会转头去思考另外的问题，会发现原来还有这样的道路，所以我不担心他们（会幻灭）。

　　南都娱乐：你曾经说过，《霍元甲》是你要拍的最后一部功夫电影，是这样吗？

　　李连杰：我说过吗？我忘记了……是这样的，它应该是我拍的最后一个类型的电影，在我心中，武术、武侠和动作片都是不同的电影，比如黄飞鸿、方世玉都是典型的武术家的电影，它要表达的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武术精神，而到了好莱坞，有追杀，有枪炮，那就是标准的动作电影，这是不同的。说到你刚才问的所谓最后一部，我说过很多话，也在改变，我觉得改变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变才是不正常的。五年前我说过这样的话，是真实的，那我现在说这样的话也是真实的，就好比谈恋爱，爱的时候是真的，分手的时候说的话也是真的，只不过是这段关系要结束了，但并没有欺骗，对吧！

　　南都娱乐：不知道你看过《叶问》系列没有，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当观众看到叶问打外国人的时候，情绪很high，这跟多年前黄飞鸿打外国人，是一样的效果，当然这是很朴实的爱国情绪，但从你的角度看，这种情绪会不会有点傻？

　　李连杰：这太正常不过了，中国人是会这样，这就涉及到中国文化的东西了。我在《霍元甲》曾经试图去讨论这个问题，我不完全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也不完全站在外国人的立场，而是一个比较中立和客观的态度去看，但后来电影审片的时候却没有办法完全通过。你比如说，外国人说我们是东亚病夫，我不检查，直接就去打你，这是一种情况；第二种情况，我检查了，的确有病，那我就去治嘛；第三种，我检查了，有病，但我还是要去打你。实际上，第三种情况会比较多，但他们（指投资方）说这个太刺激了，怕观众接受不了，那好吧，我就没有在电影中表现出这些东西。你发现没有，黄飞鸿也打了很多外国人，可有没有一个外国人跳出来说，我们在侮辱他们国家。美国电影的文化包容心很强，电影中，你可以去炸他们的白宫，恶搞他们的总统，这些美国观众顶多笑笑，说娱乐嘛，没关系的。但是在中国就会相对敏感一些，谁被打了，海报呈现出什么样的姿态，都可能刺激到有些中国观众。

　　南都娱乐：你的《狼犬丹尼》就被一部分观众认为是辱华，你怎么看？

　　李连杰：我一个中国人，去找来投资，找来编剧，让美国人给我们拍，去讲一个反暴力、思考生命意义的电影，却被说成辱华，当然我并不在意。跟我合作的美国人就开玩笑，我只认钱啊，根本就没想到去辱华，人家只看重赚钱没有，哪有想那么多。

　　南都娱乐：你个人生活的调整，比如定居新加坡，也引起过争议？

　　李连杰：我从来不想就这个问题解释什么，有美国朋友问我，你放弃了美国国籍去新加坡，应该是美国人骂你，怎么是中国人骂你。我就回答，因为他们爱我啊，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啊。在汶川地震期间，我曾经说过，在我心中排第一位的是中华民族，很多人有这样的想法不敢说，我敢说。

　　思索功夫片走向

　　“我不相信功夫时代会结束，不假想与甄子丹对打”

　　在我们上期周刊中，曾经提出一个观点：甄子丹，是最后一个功夫巨星。是基于目前功夫电影的环境，当今影坛，新人匮乏，虽然甄子丹势头迅猛，但毕竟已经47岁，体力不济是迟早的事，再加上新的电影技术不断更新，使得传统硬桥硬马的功夫片更像是古董。本刊记者就功夫电影片种试图问询李连杰的观点，并延伸到国产商业电影模式的现象。

　　南都娱乐：现在甄子丹很火，基于目前电影的环境，我们觉得他有可能是继你、成龙之后最后一位功夫巨星，传统的功夫电影时代也将终结，你赞同这种观点吗？

　　李连杰：我不相信！前几天我在跟一个朋友，就是马云，探讨这样的话题，即如何“尊幼爱老”，以前我们说要尊敬老人，因为他们有很多可贵的经验，但现在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去尊重年轻人，他们新鲜的观点应该被鼓励，要相信他们可以做到，可以超越前辈。功夫电影也是，我不相信以后的观众就不要看这种片种，从《定军山》开始，这个类型的电影就一直在继续。

　　南都娱乐：热心的观众会去做这样的设想，就是把你、成龙、甄子丹放在一起打，看谁更厉害一些，你怎么看这种有趣的设想？

　　李连杰：尽管去想像吧，我不会这样去假想，无所谓的。在电影中，谁打赢打输都很容易啊，给你一笔不错的片酬，告诉你去扮演那个打输的人，那你就输了嘛，哈哈！

　　南都娱乐：你曾经说过这样一句玩笑话，说大片就是死一大堆人，真是这样认为的吗？

　　李连杰：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基于东西方的文化差异和讨论，你看在中国，大片一定是有一个悲剧的结尾，《英雄》差不多都死了，《投名状》也是，只有这样，观众才觉得，哦，这才是大片嘛！而在西方，不管过程多么痛苦，但结尾一定有一个惊喜给你，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就像正餐之后的小甜点，这样才叫大片，西方人更喜欢乐观、积极的结局。

　　南都娱乐：在2008年说要息影期间，去客串了一部史泰龙的电影《敢死队》，它为什么能够吸引你？

　　李连杰：他们告诉我只有四个星期的拍摄期，而且是跟史泰龙等功夫演员，好朋友在一起拍片，我一想，那就拍吧，又可以从壹基金中暂时抽身出来，换换脑子，又能赚点钱，贴补家用，不是挺好的嘛？（给的片酬高吗？）当然高啊，不高我为什么要去？

　　南都娱乐：也就是说，你不会轻易地降低自己的片酬，自己愿意，投资方也未必愿意。

　　李连杰：对，这就是商业电影，每一个环节都进行了很科学的核算，投入多少收益多少，那我也会去计算自己的投入和回报，我的价值体现在哪里。但是这是针对商业电影的模式，如果是像拍今天宣传的《海洋天堂》，就是另外一套机制，很多好莱坞影星如果真的遇到自己喜欢的剧本，独立制作，哪怕收一点点钱都会去拍。也许今天这部电影在票房上会失败，也许会成功，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做了愿意去做的事情。

　　南都娱乐：那这部电影算不算自己的转型，因为不需要去打了？

　　李连杰：不算转型，只是我从事公益工作多年，又是一个父亲，所以会把自己的体验放在里面。所有演员都喊着转型，但真的没有几个能够真正做到。明明观众想吃饺子，你做饺子的突然改做汉堡包，那观众为什么不找更正宗的汉堡包，如果要看搞笑，去看周星驰；如果要看严肃的感人的电影，去看周润发；而要看打，就看功夫演员……就是这样的，你真的会期待史泰龙或者阿诺去演一个很感人的文艺角色，能演得多好吗？

　　南都娱乐：也就是说你还是会去沿着功夫演员的路子继续发展？

　　李连杰：坦白讲，我现在的兴趣真的不在这个上面，也不想一直做功夫演员，我希望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自己的壹基金上。

　　思索影视明星的公益行为和影响力

　　“我在中国以外很多地方，人们只会记得我是做公益的，而不会提太多演员身份”

　　这个部分的对话，也许会偏离电影甚至娱乐一段距离，但是自从章子怡“捐款门”事情之后，公众和媒体也更加关注影视明星的公益行为，更加注重透明度。很多人都以为是2004年东南亚海啸让李连杰惊魂未定之余，开始思索生命的意义，从而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更多人，他一手创立的“壹基金”成为国内乃至全球最有影响力的慈善基金之一，专业和透明程度也是可以被目睹到的。

　　南都娱乐：大家都知道是东南亚海啸让你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之后国内又发生了汶川、玉树等灾难，你的思考又有什么新的东西，是不是更深入一些？

　　李连杰：其实也没有，我不是因为灾难才去思考的，很多人都说我是从2004年开始，那是因为在时间较短的电视媒体访问中，我为了让大家更明白更好理解，就说从海啸开始的，但在深度的访问中，我会告诉他们其实早在1997年我就开始想这个事情了，那个时候我名也有了，利也有了，吃穿都是够的，用不完的。但是我看到比我身家更多的人，富豪，却依然不快乐，还有没钱的人也不快乐，我就想原来人快不快乐跟钱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在我们没钱的时，前面就有一个诱饵告诉我们，你应该去赚取名利啊，就会快乐，但是等你达到一定程度时候，发现原来不是这样，所以就应该去想，生命的意义在哪里，是不是帮助别人才会让你更快乐。

　　南都娱乐：你特别提到1997年这个时间点，我们都知道那个时候，亚洲金融危机正在酝酿和起作用，香港社会中很多人破产甚至烧炭自杀，这是不是你思考的背景？

　　李连杰：对，还包括电影，1991年的时候拍了《黄飞鸿》，但之后其实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整个电影市场并不好，衰败了。而大的环境中，很多人一夜破产，什么都没有了，大家都没有安全感。还是那句话，我是很早就开始去想通过自己的力量去做电影之外的事情。

　　南都娱乐：以一个电影演员的身份去做一个很专业的基金，最困难的地方是什么？

　　李连杰：那就是要寻找到一个科学的运营模式，是能够持续发展的模式，即便我李连杰不在了，它还能继续，就像麦当劳叔叔不在了，但你还可以吃到麦当劳。那壹基金就有这样的模式，它比较科学，很专业，我在哈佛大学去讲述它的运营模式，那里的教授就说我不用上课，直接就能做他们的老师，这个模式是可以被借鉴和复制的。

　　南都娱乐：自从章子怡“捐款门”事件之后，大家也更关注明星慈善的透明度，壹基金这方面做得比较好，很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

　　李连杰：是这样的，影视演员去做慈善，在娱乐化的年代大家会关注这个身份，我在中国以外很多地方，人们只会记得我是来做公益的，而不会提太多演员的身份。在国内，很多人是用怀疑的眼光来看这些。我觉得透明度是必须的，要告诉大家我们做了什么，每一步做到了哪里。还有，很多人喜欢揪住一个人的出身不放，在你做公益的时候，写新闻就一定要提醒你是一个演员，爱翻旧账，好像永远都不能摆脱。那我最早的出身是搞武术的，那武术就应该是我的老本行啊，中途才做了演员。我小时候爱吃冰激凌，那你不能让我一辈子都吃这个吧！

　　记者手记

　　兴奋但充满遗憾的访问

　　李连杰是一个很有倾诉欲和话题掌控力的人，他会根据你的问题将话题转到他想要表达的那个点上，可以看出来整篇访问的核心其实还是他希望跳脱出自己是一个功夫明星的身份，去关注他的公益行为。不少圈中明星都开玩笑说，杰哥三句话不离“壹基金”。对于他的投入热情和真诚用心，我们表示敬意，他为很多明星做出了有益社会的典范。但作为影迷，其实更愿意跟他花更多的时间去聊那样一个热血沸腾的功夫年代，让我们胸中平添拿云志气，深以为尤其在当下不安全感加剧的年代，这样的励志作品或许也能起到一些正面的作用。李连杰1997年之前的很多事迹都没有时间去展开聊，比如当年接拍《少林寺》的趣闻，徐克如何从美国请回定居美国的他拍摄《黄飞鸿》，再比如他为了怀孕的妻子利智如何拒绝了《卧虎藏龙》等等，笔笔都是好故事……可惜啊，只能期待下次有机会再听他宣讲公益心的间隙讲述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