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志伟：我在刷自己的“人缘信用卡”

张学友和曾志伟(在线看影视作品)在绿幕前拍摄新版《72 家租客》

重执导筒的曾志伟聚集起了一大批香港演员

　　翻拍自邵氏名作的《72 家租客》有很多值得关注的地方。曾志伟多年后重执导筒，堪称“港版《建国大业》”的174 位演员的阵容、邵氏重启电影投资??曾志伟几乎是以一人之力促成了这部电影。

　　“邵氏出品，必属佳品”，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传说。

　　沉寂了30多年之后，邵氏又看到了华语电影复苏的前景。10个月前，现任邵氏掌门人、邵逸夫的太太、79岁的方逸华找到曾志伟，开门见山说，想投资一部港产贺岁片。

　　曾志伟顿时非常兴奋，问：“我能做什么？”“当导演！”这个回答吓了曾志伟一跳——这本来是他的一个奢侈的梦想。在香港电影低谷来临前，邵氏从上世纪80年代起就果断地减少了电影制作上的投入。1987年，他们甚至宣布停产电影。另一方面，香港电影在90年代进入低谷后，曾志伟有十多年时间没有自己拍电影，而是常年混迹在各种影片里，当黄金配角王。他不是没有打算过退休前执导一部电影，然后“金盆洗手”，退出娱乐江湖。

　　这个机会来得突然，曾志伟有点不适应。从他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看到人家现在在做导演，都会羡慕：“我去演《刺陵》，看见朱延平就觉得他好爽，从来没想过电影可以拍这么大的排场；现在拍《十月围城》，居然真的能建那么几条香港的街道，搭那么大的景，真的不可思议；过去一部电影能收2000万票房就算成功，现在在内地，如果拿不到1亿票房，就算垮了。”

　　曾志伟的担子不轻。他既要做导演，又要做监制和演员，就差没去扫地、做场工了。他要考虑如何花钱，又要想着省钱，更重要的是如何赚钱。邵氏好不容易动了重新开拍电影的念头，不能第一部戏就亏了，把人家吓跑。“我希望还能继续有机会拍，能让更多香港电影人参与。”

　　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必须动用TVB的所有资源，以及整个邵氏的后期制作团队和拍摄片场。曾志伟想到两个合适的题材，一个是翻拍邵氏70年代拍摄的喜剧片《72家房客》，另一个是《水浒传》。最终，他选择了《72家房客》，并将新版片名改为《72家租客》，希望能够热热闹闹地把80年代的香港贺岁片捡回来。

　　《72家租客》延续了《72家房客》的故事情节。电影以老版的结局作为开头，并保留了片中的一些经典人物，讲述形形色色的市井小人物的生活状态，同时又有大量的喜剧和功夫要素。

　　“请张学友(在线看影视作品)出山，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曾志伟告诉记者。张学友拍戏有三个著名的要求：不在香港拍戏；不在周末开工；早上开工不能早过他送孩子上学，晚上收工不能晚过他接孩子放学。去年国庆的时候，曾志伟和张学友聊天。张学友开玩笑说：“现在有人找我拍戏，不如你也一起来演戏，大家可以一边拍戏一边聊天。”曾志伟才发现，他原来心里也是想拍戏的。

　　计划好要拍《72家租客》的当晚，曾志伟打电话找张学友。以前打电话给他，他的手机经常不是关机，就是过很久才发一个很长的文言文短信回来，根本就让人看不懂。这一次，张学友很快就回了电话。“你找我干嘛？这么晚了。”“聊天。”“太晚了。”“要不明天？”“明天？我很早哦！”

　　第二天早上，张学友送完孩子上学后，他们在一个网球场碰上了面。曾志伟拍着胸部保证：“除了能够答应你的那三个条件之外，还能让你完全没有拍戏的感觉，就是天天出来吃饭，还能认识年轻的朋友，一起聊天。”

　　曾志伟实现了这个承诺。在片场，他经常指着张学友，笑道：“你还是当年那个贱样，演起喜剧来，比我还贱。”拍完最后一场杀青戏，张学友赖在片场不肯走，“没有拍完吧？我记得还有一场踢足球的戏没有拍，一定要拍！”本来曾志伟认为那场戏太沉闷，已经决定取消，但是实在磨不过张学友，只好让袁咏仪(在线看影视作品)先走，自己上阵陪他再玩一会儿，应付一下。到了剪辑的时候，他又觉得那场踢球的戏真的很重要，结果又把袁咏仪叫回来，重新补戏。“这个人果然对戏还是有些灵性”，曾志伟说。

　　刚刚当选香港演艺人协会会长的曾志伟，凭着这张圈内老脸，用极低的友情价邀来圈内众明星帮忙。多年没有演过喜剧的张学友成了他的冤家对头，袁咏仪、陈慧琳担任影片女主角，还有邓丽欣、林峰、黄宗泽、谢天华、林雪、钟嘉欣、林家栋、陈百祥、廖碧儿、胡杏儿、李灿森等香港演员。如果加上众多来自TVB的演员，全片174位演员的阵容，比《建国大业》还要多一位。

　　B＝《外滩画报》 Z＝曾志伟

　　不能赔钱，会把邵氏吓跑

　　B：你多年没当导演，现在回到片场，坐在监视器前面，一切还顺手吗？

　　Z：拍摄的前几天真的很不习惯。我这次还有其他几个身份，实在是忙不过来，所以我请了叶念琛导演来帮忙。虽然我这些年没有当导演，但是我一直都在片场，是从上世纪80年代起看着这批导演怎么在镜头背后成长、成熟起来，我有机会看到这些东西。如果我一直是一个导演的话，肯定看不到这么多幕后的东西，只能拿人家的戏来研究，不会知道到底是怎么拍出来的。

　　B：其实这些年，你给新人当监制，推了不少影片出来，但《72家租客》你自己给自己当监制，有什么不一样？

　　Z：给人家当监制的时候，我一直都很轻松，从来不会干涉他们的作品。这是他们的作品，就应该尊重他们的风格。哪怕我后来看到毛片，看到了瑕疵，但我还是会保留下来，不会去改。就像我们看张大千的第一副画，一定不如他后来的作品好，但是一定保留了他最初作为画家青涩、不成熟的地方。新导演应该保留这些，如果他的第一部作品就是在别人的干涉下出来，一定就是“双胞胎”，或者是和别人风格的混合体，永远找不到自己的定位。这十几年时间，我就是帮他们找到资金、题材，看到第一稿剧本，然后就让他们去拍。这次和以前我当监制不一样，这部电影是我的作品，我还是希望出来的感觉比较像我。

　　B：香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贺岁片这个概念了。

　　Z：80年代香港就有贺岁片。那时候大家都像是打仗一样，后来打来打去都打习惯了。再后来就没得打了，因为电影市场不好，我们都觉得没有劲了。就像当兵的人，就是要打仗，现在连仗都没了，我们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B：邵氏电影这样的老牌大公司现在出手拍电影，对于香港电影人而言，是不是一个很振奋的信息？

　　Z：这几十年来，因为香港电影在走下坡路，就很缺乏这样的习惯大制作的公司来投资电影。过去国泰、嘉禾、邵氏这样的大影视公司，都有自己的发行公司、拍摄片场、影院，他们如果决定来投资电影，完全可以自己选择题材，自己制造演员，而不像现在的电影必须要提前卖片花，就必须像《投名状》把刘德华、李连杰、金城武这样的大牌明星全部都请过来。其实像金城武这样的角色完全可以找一个新人来演，一部电影既有好票房，还能有好角色捧红一个新人。

　　我个人希望邵氏的眼光能够放远一点，这样才能有下一部戏。其实邵氏拥有目前香港最大的拍摄片场，还有亚洲最好的后期制作设备，不能因为这部戏赔了钱，就把他们给吓跑了。最好一连能够拍摄8部戏。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B：这部电影里有100多位明星。很多大家熟悉的脸，都是冲着你的面子，来友情出演，基本没有片酬，拿的都是红包。你靠什么把大家都找来拍戏？

　　Z：其实不给面子的人也很多，不过都是生病住院了（开玩笑）。我很开心，有这么多人来支持我。当时这帮朋友很多人接到我的电话，当即就答应来拍，根本就没问，我到底演几天？演什么角色？有多少钱？出来混，都是要还的。我在香港演艺圈混了20多年，我现在在刷自己的信用卡。以前，我也帮别人刷过卡，现在有的人是来还的。但是我自己做这件事情，心还是热的。

　　B：也有的人质疑，和你交情不错、香港最大牌的一些明星并没有来参与。

　　Z：我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就是在当年拍《小小小警察》的时候，几乎把所有香港A级明星都请过来了。我以为这是一个壮举，但是其实效果并不好。因为所有的演员都出现了只有1分钟的时间，粉丝觉得他们上当受骗了，都在埋怨你。你请多少个大牌，就有多少倍的人在埋怨你。

　　B：现在的港产片基本都成了合拍片，为了内地市场，有不少内地演员参演，但在《72家租客》里，内地演员却很少。为什么？

　　Z：过去我们都很紧张，进内地市场有很多题材限制。其实现在，大家都明白了，美国的主流商业片比我们内地的审查制度还要严格，这样一比，大家都觉得简单了，我们也觉得容易拍了。

　　这次我们的电影里，只用了两个内地演员，其它100多个都是香港本土演员。就这两个内地演员还是因为剧情需要，他们演的本来就是从内地过来买东西的人。拍这个戏我很害怕会串味，一看场景就知道是在香港，如果有太多内地演员在里面，大家一看就觉得不搭调。

　　十几年前，我就已经来到内地了解市场，很多人都很怀念过去的香港原汁原味的喜剧。但是现在为了照顾内地市场，这些香港喜剧都变得不伦不类了。我不想让《72家租客》有同样的问题。包括配音，我送到内地来之后，发现为了追求喜剧效果，就配成东北口音或四川话。我看了以后很生气，这看上去完全就是香港人，为什么要讲这些方言？所以我又重新找人配了一遍。

　　B：你平日很照顾新人，这次来上海宣传也带了两个TVB的新人。有时候会看见你毫不客气地当众教训她们，也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指点方式吗 ？

　　Z：她们都很少来内地。见内地的记者，的确需要很多经验，所以有问题我就会当场就指出，这是我的方式。刚才坐我旁边的女演员，你看她就是美，但只有美，什么都不会讲，和一个木头一样，普通话也不好。我就这么开玩笑一样直接说了，希望她以后能改。另外一个演员，身材和我一样，说实话，不会成什么大器，顶多像我，可以成为一个喜剧演员。

　　B：你当年当演员，认为自己这种外形很难出人头地，但你是怎么冒出来的？

　　Z：我当时不敢想当演员。我们那个年代只有秦汉这样的人才能做演员，我这种身高不足160公分的人，不能有这样的奢望。但做人就不要怕吃亏。我刚入行的时候，做的是武行，跑过龙套、当过编剧，出过很多不错的点子，人家就会让你自己去演演看。

　　到了60年代，突然开始流行小人物了，我这样的人就有机会了。但是那时候，我也没想过当男主角，我永远都是那个站在高大帅气的男主角旁边的那一个人。大概所有人都认为我这样的人没有攻击性，很可怜。我一直都以为观众喜欢的是谭咏麟，因为我一直站在他身边。直到演《甜蜜蜜》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也有人会喜欢我，我原来也有自己的观众缘了。

　　B：做演员是很难超越自己的外形局限的，你很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吗？

　　Z：我早就想明白了。我的极限就是，去做一个小演员，偶尔有个机会当个主演。但我是个很幸运的演员，我拿到了最佳男配角奖，居然也抓住机会拿到了最佳男主角奖。我是不太去想这件事的回报，但是真的回报就来了。我当年拍戏帮了不少年轻导演，等这些年轻人成名了，他们再拍戏还会来找我。比如陈可辛，他拍的每一个本子都找过我，包括《投名状》。这个本子最早就放在我的案头，我想着这戏又脏、又冷，就没去演。

　　拍大气的电影，就要来内地

　　B：现在内地电影市场发展起来之后，很多行业的人都在寻找影视的投资机会。香港电影的复苏是否因此也得到了更多的资金支援？

　　Z：我找投资老板的时候，一般喜欢比较懂戏的人。我不愿意和行业之外的那些商人合作，因为他们不懂得欣赏。投资电影，不是说只关心亏本还是赚钱，你还要会欣赏拍出来的作品。比如，你拍出来的东西到底好不好，其实圈内人都知道，但是圈外人就不知道。他们不理解，他们还会以为赚钱了，那估计谁来拍都会赚钱，不知道原因；如果亏了，就会埋怨你。邵氏的方小姐曾经给我带话，拍完这个电影之后，有机会再多拍几部，让香港演员多些参与机会。

　　B：现在还有一些导演在坚守香港市场，没有北上，你怎么看他们？

　　Z：当时香港很多人没有这个远见。先进来的，当然就好，后进来的，自然吃亏。有的导演比较喜欢自由，在香港他自己觉得满足，我觉得也没问题，但是如果想要拍大气一点的电影，还是应该来内地。比如陈可辛，其实他的野心并不在内地，而是放眼全世界，但是现在他也必须先在内地立足。

　　B：这几年你也牵头做监制，投资了不少年轻导演的电影，但是好像基本都亏了钱，包括最近的一部《九降风》。这会打击你的积极性吗？

　　Z：是，但是每部戏其实亏得都不算多。我自己当监制的时候，总会要自己拿钱出来投资个两三成，或者一半，不然怎么去说服别的老板也来投钱？这个没有道理。好在亏钱归亏钱，还不是那么惨，这些有意义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做下去。下一部电影我们也看好了，就是一个台湾导演拍摄的《杀手欧阳盆栽》，这是改编自台湾畅销小说家九把刀的“杀手系列”的故事，小说在年轻人群中非常火。但是这个题材是否适合内地，现在还不好说。

　　B：谭咏麟退休后，你PK赢了刘德华，当上了演艺人协会会长，接下来会有什么新的计划来扶植香港的演艺事业？

　　Z：我们刚刚开完会。前几年，我们一直计划能够买块地皮，给协会找个立足的地方。但是那些年总是遇到天灾人祸，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去做赈灾活动。我希望我们这几年不要遇到那么多灾祸，能够让更多人知道我们演艺人协会是干什么的。

　　我们的工作一直都保持着高度透明性。过去，我们很多大的演艺公司都是把自己的艺人送到国外去学习、培训，找大师上表演、导演课，这要花很多钱。香港有1000多个艺人从业者，以后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些大师请到香港来，让每个人都能够听课，接受培训。

　　而且我们也有一批自己的人，比如周润发、吴宇森，他们都在好莱坞闯荡过，尤其是发哥。他是从香港本土的电视台艺人开始事业，从电视圈进入电影，然后又到了美国，现在回来以后，他身上有很多从新人到影帝的宝贵经历。这些都可以分享给后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