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冬 |
自2003年凭借电影《暖》从日本捧回金麒麟大奖后,郭晓冬便开始了看似光明却极为艰难的电影之路。直到电视剧《新结婚时代》(在线观看)播出,“凤凰男”何建国让郭晓冬一炮而红,也由此拓宽了他的表演之路。
郭晓冬与徐克、陈可辛、程小东、袁和平等知名导演合作了《深海寻人》《投名状》《江山美人》《苏乞儿》等多部作品。正在公映的由孙周执导的谍战电影《秋喜》中,郭晓冬饰演的“蹩脚”特工既有新意又争议不少。
郭晓冬出生在沂蒙山闭塞贫穷的小村庄,上高一时因贫困而辍学。他较早地经受了人生的历练,做过清洁工、建筑工、雕刻工、邮递员、服务员、跑龙套,当过主持、唱过火锅城、走过穴……这一系列的成长经历,苦涩却值得珍藏,十几年的磨砺让这个淳朴的农家子最终成为演艺界的精英,不夸张地说,郭晓冬创造了今天的“沂蒙山神话”。
演员应该像水,在不同的容器里呈现不同的形状
记者:怎么理解《秋喜》里你演的晏海清?他和《风声》中遭受酷刑也绝不违背潜伏者使命的特工不同,晏海清胆怯且徘徊,甚至想过放弃,有许多不职业的甚至是致命的弱点。
郭晓冬:导演最开始对这个人物的设定就是一个不会开枪、不会杀人的特工,在那个年代,大家更多凭借的是一种信仰和信念完成特工任务的,在拍摄过程中,我也曾跟导演探讨过,能不能在某些地方让我坚定一把。他说,不,因为是人就有内心的挣扎。我很欣赏导演的想法。
记者:孙周找孙淳演夏惠民,是觉得他敏感,找你是因为你给人纯朴善良的感觉。你本人也会有晏海清身上的犹疑、徘徊、慌张、不确定这些弱点吗?
郭晓冬:有,很多导演包括娄烨都说我给人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孙周可能也恰恰看中我身上的这个特质。对演员来说,我不希望给观众一个具体的特征,那样太局限了,反而这种不确定性才让你适应不同的角色。我觉得演员应该像水,放在不同的容器呈现不同的形状,但还是你自己,这样你的伸缩性会很大。
记者:你在《投名状》里的戏份儿不多,却因这部影片而片约不断,包括徐克、袁和平、孙周的电影。相反,当年你拍了《暖》《颐和园》等一系列文艺电影,虽然被国际电影节认可,你又是主演,但还只是一个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演员。
郭晓冬:我拍了很多艺术片,商业片当时就拍了那一部,并且只有一点点戏,却会有不同的反应。我也会想这些问题,艺术电影在中国大环境里是会受冷落的,我觉得这不是电影工作者本身的问题,不是某个导演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是大环境的问题。现在的院线运作方式,会导致艺术院线的萧条。在欧洲、美国、日本,艺术片是永远不下线的,但在中国,宣传的永远是商业片,这会让执著于纯粹电影的人看不到光明。对我而言,只要有导演还来找我拍艺术片,我还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当然我一点不排斥商业电影,商业电影会给演员另外的空间,我完全没想到像《投名状》这样的影片突然给我带来广阔的天地,就那么短短几分钟。当然我比较贪心,如果可能,我希望艺术、商业电影双管齐下。
为自己珍惜的人放弃所谓的原则
记者:聊聊你的新电影吧,尽管你身上具有淳朴的乡土气息,但《摇摆的婚约》却让你受到时尚集团的青睐,你给人一张信任的面孔,却要演一个花心男。
郭晓冬:别人老说我是本色表演,我总想做一些尝试和突破,其实尝试突破都谈不上,演戏本身就是一个职业,我的工作性质就是饰演不同的人。现在重新面对角色时,心态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觉得要游戏于其中,游戏感的状态可能会令角色塑造产生不同的效果。可能很多人觉得我身上有一些时尚元素,我后来也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人是有很多潜能的,随时随地都可以挖掘。
记者:霍建起在媒体上曾经劝你要多拍电影少拍电视剧,可能很多电影导演都会这么认为,很多大牌明星也是这么做的,当年你从电影转到电视剧,是对现实的妥协吗?
郭晓冬:是。我说过我有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就是钱不多,够花就行。但当我坚守这句话,在生活过程中,我发现自己会被这句话击垮掉。因为现实真的不是这样,当你看到你身边珍惜的人生活窘迫时,你会觉得你有责任和义务为他们去努力,为他们放弃所谓的原则,要获取一定的经济报酬。我也在逐渐说服自己,演员嘛,不就是演戏吗?所以,一定会有妥协在里面。
农民:我用很长时间适应别人说这两个字
记者:你被更多观众接受不得不提到王海鸰,《新结婚时代》让你拥有了众多粉丝,虽然何建国有很多地方不招人喜欢,但你不介意拿他和自己对照?
郭晓冬:人无完人,我身上也有很多缺点。我觉得人应该坦然面对,我来自农村,有错吗?没有,而且我现在做得很好啊。我以前会因为来自农村感到很自卑,这个自卑的过程特别漫长,以前人们对农村和城市的概念特别强烈,农村就好像写在你脸上,你要永远背负农民的烙印去生活。到现在还有人开玩笑说,你不就是农民嘛。我觉得这都特别伤害人,让人敏感,尤其我在这点上非常敏感,我用了很长时间适应别人说这两个字。我现在不太在乎这件事了,因为社会大环境改变了。
所以我说,何建国这个角色只能我演,因为他跟我太像了,来自偏僻的农村,在北京高等学府上学,跟城里的女孩结婚,然后碰到一系列的家庭问题。我敢说,我演的不是最好的,但我一定是最合适的。
记者:事业成功和家庭幸福也会提升你的自信心。
郭晓冬:是,我的的确确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获得了观众和业内人士的认可,我的自卑情绪逐渐消除了。别人老说农民怎么怎么了。我想说,我是农民,我付出的努力比城市里的孩子多得多,我那么艰辛地走过来,其实我觉得是很了不起的,从那么闭塞的地方,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网,没有任何人的帮助,走到今天。他们瞧不起我,其实等于是瞧不起他们自己。
记者:《暖》是你事业的起点,《新结婚时代》应该算是你的转折点吧?
郭晓冬:对,我特别要感谢我生命中的几个贵人。一个是我的班主任,是她把我召进电影学院,把我从农村文艺青年转变为真正的电影工作者。第二个是霍建起导演,他让我的第一部电影就走向国际舞台,为我打开一扇门。《新结婚时代》让我彻底在艺术海洋里徜徉,让更多观众知道郭晓冬,这是王海鸰老师带给我的。
最难熬的是大学时期
记者:在那么闭塞的大山里生活,怎么会想到做演员?对于山区里的孩子,学表演当明星好像是异想天开的事?
郭晓冬:天方夜谭,你有梦想,但不知道你的路在哪里,这是特别可怕的。你要寻找到一条通向光明的大道,是很艰难的,触角太多,你找不到方向。可能我经历多了,是一个宿命论者吧,我觉得人的一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我十五六岁就辍学了,天南地北到处打工,各种工作都做过,雕刻工、清洁工、服务员、邮递员、伐木工,就没有想到居然能跑到北京考上大学做演员,我自己都觉得我太神奇了,怎么能做演员呢?现在老家的人说起来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因为年轻,总会有理想,而且我觉得我是有退路的,我那时候就是个临时工,没有工作了,大不了还可以回家种地,有一大片土地在等待着我。我是一棵春草,在北京混不了,回家我也还能找到媳妇,不耽误结婚生子。所以,我心里不恐惧,才会在北京那么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而且如果我不努力,完成不了心愿,我怕将来老了会后悔。还有,我从头到尾抱着一个心态就是,给父母争一口气。你不知道,在小地方,如果你们家在各方面条件都不好的话,是很难过的。我考上大学,学费要一万元,我们家去贷款只能贷一千五百元,人家说你们家根本还不起。这些让我特别受不了,但你又没办法改变现状。
记者:所以要更感谢家人,他们能一路支持你,当年你的选择对家人是沉重的负担。
郭晓冬:我特别感激父母,他们特别伟大。那时一到冬天,村里很多年轻人跑到家里唱歌,可电啊,煤油灯啊是很花钱的,我们家条件不好,但我父母从来不说,那时候我们一玩就是夜里十二点,在农村那是什么概念啊,换了别的家庭根本承受不了,人家都嫌太闹,但我父母给我们烧炕,烧水。如果没有他们对我那么无意识的培养和支持的话,真的没有我的今天。
我父亲有一年经常说一句话,就是特别对不起我和我哥。可能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给我们创造好的生活环境,他特别内疚,所以他想用最大努力支持我们。说实话,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永远要做一个好人,别人对你好,你要对他好一万倍,要学会感恩。父母知道我们的根是不会错也不会乱的,所以,会比较放手。
记者:在你的成长经历里,最难度过的是哪个阶段?
郭晓冬:大学,那段时间经济特别窘迫,特别难熬。同学聚会,我没有钱,又总不能让别人老出钱,谁都有自尊,尤其对我。有时候我会躲避这样的事,久而久之大家可能会不叫我,他们也明白。那是我最难熬的一段时间。更重要的是,那段时间你恰恰生活在理想当中,但你够不到摸不着,心理落差是极大的。经济束缚了你,让你放不开手,不够大气,尤其作为大老爷们,我觉得特别痛苦,甚至觉得特别委琐。
我也是在不知不觉的变化中,一直抱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心态面对我的生活,还是要调整自己的心态,我现在挺好,我不跟别人争,我早就认定这点了,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
我真的要做爸爸了吗?
记者:聊聊家庭吧,大家都用郭晓冬进入“新结婚时代”形容你,你的体验是什么?
郭晓冬:生活中会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但幸运的是,我们俩相处七八年,她懂我,在工作上支持我。结婚给我最大的变化是人特别踏实安稳,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平平淡淡,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慢慢嚼,没有太多大起大落,生活中有很多甜蜜的时刻慢慢分享,有很多困难我们共同承受。彼此一些小性子,小脾气,我把它理解成生活中的小插曲。更多的是我们抱着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支持的心态,婚姻的确让我成长了不少。我从角色转换中意识到更多的责任,我喜欢这份责任。
记者:角色转换还包括你要当爸爸了,第一次听说妻子怀孕时,心情怎样?
郭晓冬:激动、兴奋,又怀疑,我真的要做爸爸了吗?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是紧张、期待,期待孩子早些降生,快快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