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班出身的管虎说，自己忘不了电影

《斗牛》剧照，奶牛是自始至终线索

黄渤表现出色，他与管虎已经多次合作

　　早年的管虎也拍地下电影，参加小电影节。今年，他的《斗牛》入选威尼斯电影节的“一种关注”单元。5年没拍电影的他，这次带来了一个农民和一头牛的“爱情故事”。用管虎的话说，《斗牛》是按照他的电影观拍出来的，好看最重要，但又不是嘻嘻哈哈的商业电影。

　　斗牛，围牛而斗。在管虎的电影《斗牛》里，一群人围着黄渤(博客)和牛互相争斗。

　　管虎5年没有拍电影了。他在沂蒙山区拍电视剧的时候，听当地老乡说了这么一句：“我们村里有这么一人，挺牛X的，在1937年养那么大一头奶牛，还活过了1946年，其他人几乎都死光了。”

　　就凭这句话，管虎四处打听，写出了《斗牛》的故事。影片内容荒诞，却在片尾像模像样地弄了一段纪录片，讲述共产国际当年的确给中国战场支援过战备物资，其中就包括澳大利亚、新西兰的大奶牛，证明这可能是个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9月11日，该片在中国内地和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的“一种关注”单元公映。负责选片的法国电影人杜阿梅女士表示：“在去年延续至今的金融风暴大环境下，大片仍然有人投资，小片还能做，但出现了投资规模中等的电影的真空。《斗牛》就是中等片的好例子。它是一部很不错的电影。”

　　《斗牛》的故事一开始似乎有点《鬼子来了》的劲儿。一个村子遇到了日军的大扫荡，八路军把保护大奶牛的重担交到了二流子农民牛二（黄渤）身上。鬼子来了，全村的人都死了，剩下牛二和这头牛，他自己想办法，加上各种偶然因素，把牛从日本人手中抢了过来。紧接着整个故事就开始朝另一个方向发展：逃荒的难民来了、土匪来了、国民党也来了……8年，经历了各种荒诞的事情之后，黄渤好不容易见到部队，要把牛还给他们，但已经没有人记得这回事了。

　　电影中的人物一口沂蒙话，台词都是找当地老乡念出来的。“这故事挺有趣的，也有我想要的一点东西，比如我今天感到自己身上所缺失的一些动物性的东西，像忠诚、忍耐、坚守等。拍电影时，就想把战争、人性的光辉、民族感，同一个普通的生命结合起来”，管虎说。

　　这部电影基本就是黄渤的独角戏。牛二是个蓬头垢面，自私自利的小农民。他的对手就是一头根本不通人性的大奶牛。管虎是黄渤进入电影圈的“伯乐”，他主演的第一部电影《上车，走吧》就是管虎执导的。管虎说：“他那时候当歌手，不知道演戏是什么，第一次见面时我还在想，这人什么人呀，还穿西服。”

　　管虎1991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父亲是老演员管宗祥，妻子是女演员梁静。他早年拍过《头发乱了》、《浪漫街头》、《西施眼》等低成本电影，但是大多票房糟糕，管虎自己也承认5年没拍电影，就是因为“之前拍的电影，要靠卖给电影频道才拿回一点本，可以说是败到头了”。

　　最近几年拍电视剧的经历，开始逼着管虎往观众的方向走。“电视剧是很残酷的，收视率是直接跟老百姓打交道的。” 但是科班出身的管虎，骨子里对电影还是有自己的坚持。他说话语速快，有愤青的姿态，绝对不能接受自己的电影变成一个纯粹的商业片。“瞎胡闹一通就结束的电影，在我看来根本就不是电影。”

　　在采访中，他多次担忧地问记者：“上海人看这片子能受得了吗？你觉得有问题吗？上海一直对北京的电影有抗拒，他们喜欢细腻的，我这个片子有点小残酷。”

　　B＝《外滩画报》 G＝管虎

　　哈哈一乐的喜剧不是电影

　　B：据说你为了降低这部片子的残酷性，把前半部分村子里的惨状剪掉了一些？

　　G：整部戏剪得都挺多，我们拍摄量很大。整个故事的基本底蕴还是两个生命在一个残酷环境下呈现出的一种美好，说的是一个“爱情故事”，不管对方是女的，还是母的。这么一个爱情故事在那个残酷背景上，残酷和美好各占一半。我没有有意地去剪什么，或者改什么。就是自然形成的。

　　B：你不觉得片子的前半部分可以节奏再快一点？真正有意思的东西都压在后半部分。

　　G：不一样。你这一点就是从纯粹商业片的角度提的。我这个戏的出发点并不是像真的商业电影一样，老百姓你们都是爷，我求着你们进来看我的电影，这不是我的创作态度。但是我还有吸引你来看的成分，从根上说，我觉得电影好看还是第一位。但是，光好看绝不足够，它还得有琢磨头。那这琢磨头哪儿来呢？就还得有一些延续，得慢慢欣赏，电影会带着人走。将来公映，观众自己会知道，快并非就意味着好。

　　B：从逃难的人进村开始，整个电影的节奏就开始发生变化了，你的真实意图才慢慢出来。这就是你带着观众走的方法吗？

　　G：对，这是我的一个引领习惯。现在的叙事相对比较特别，这种叙事手法一般观众接受不了，如果一上手就给，观众就更接受不了。

　　所以你说的那个前半部分，都是一个逐步的过程，然后让你深入进去，你不由自主地就跟着我这叙事走了。这需要一个过程。

　　B：牛二这个人物是不是有点参照黄渤的性格？

　　G：我觉得黄渤油了吧唧的，根本就没这性格，怎么会参照他呢？我还让他努力往这道上走呢。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他身上真有他的朴实性。他和目前这些职业演员相比来讲，有自己特别朴实的一面，因为毕竟他不是专业训练出来的演员，所以这小伙，应该能靠谱。

　　B：你就压在他身上了，还有一头牛。

　　G：挺不方便的，因为那是单人小品，他没对手。这部电影走了商业和艺术电影相对中间结合的这么一个路子。挺难的一个事情，有可能两头都能挣，也可能两头都不挣。但总得有人做这事情。

　　B：看影片的前半部分，有点《鬼子来了》的影子，有参照姜文的那部戏吗？

　　G：也有人这么说过，就是觉得好像是，一看其实不是。这两部电影没什么可比性，说的不是同一个事情，想表达的也不一样。姜文那个电影，是很着力地在刻画民族的概念，我这个电影则是努力地在躲开民族、正义、是非……这些观念，就从两个生命的角度去看，虽然外界环境也很残酷。

　　B：在这种残酷下，人的一切举动都有了理由，尤其是难民的举动。

　　G：都是为了生存，难民也是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你可以看到黄渤，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小农民身上那种人性的光辉，我觉得那就是中国人。他身在孔孟之乡，再自私自利，再狡黠，也是身怀大爱的一个人。他自己不知道，只是我们看电影的人知道。

　　B：你还挺执拗的，也不愿去好好拍一部商业片，包括这部《斗牛》。

　　G：我不知道纯粹的商业片概念是什么，但我认为，那种叽叽喳喳、嘻嘻哈哈逗大家一笑的就根本不是电影。从电影观上，电影一定要好看，就我刚才那句话，一定要有琢磨头，要让它在老百姓看来有意味，这叫电影。如果光闹腾，一瞬间就过去了，在我的学习成长经验里是没有的，那些电影是别人去做的，不是我做的。不是说我有多么高级，因为我的电影观已经限定了，不是说要教育传递什么，但一定要有我的感受，我的感受要和某一些人契合。光上来一乐，那我接受不了。

　　B：有些部分完全可以快一点。比如一些闪回，完全可以删掉。但你为什么还是留下来了？

　　G：好多人都这么说。但一旦把慢的成分去掉以后再看，就变成另外一个电影了。我试着把这个电影剪成很多不同的版本。东西快了，怎么就成好了？我不明白。

　　我希望我的电影里有民族自嘲

　  B：《斗牛》里面有点反省民族性的东西，但又荒诞。这恰恰是中国电影最难表达出来的效果，你怎么做到的？

　　G：对。但是这个步伐，我没敢迈太大，因为中国电影特别不敢这样，将来会往前走。其实我还觉得有一点点民族的自省精神，因为我们好像特别怕嘲笑自己，最怕自嘲。我希望我的电影有这么点东西。因为我一直觉得前南斯拉夫的《地下》那部电影里，斯拉夫民族敢于自嘲、自省，勇于进步。到今天这个年代，我们中华民族已经够强大了，不能自嘲，还是进步不了，而且好像官方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刻板。

　　B：过审查关的时候，电影有被剪过吗？

　　G：肯定有，还有让我心疼的地方，但是没有那么厉害。如果看懂了这部戏就知道，它是一部非常有希望的电影，它是强调一种对生命的希望。《南京！南京！》那种电影才应该通不过呢。

　　B：你并没有特别强调时代背景，是不是考虑到审查的因素？

　　G：它只能是背景，不能太强了，不能完全是讽刺。这个故事纯粹就是一个人的战争，什么军队、时代，都是背景，应该被推得远一点。我们要的就只是这个农民眼里看到的世界。

　　B：据说你剪辑了很多版本，现在这个版本算是妥协的结果吗？

　　G：你想去做一个事情，真正面临的压力不是审查，而是你的头脑。进入主流很需要本事。我以前也参加过一些小电影节，获过一点奖，意思不是太大。今天我们坐在这里，地下电影的年头已经过了，当年我也干过那事情，拿这个说事，弄一堆小电影节的奖项，早就过气了。我希望用我的本事做到主流，不丢人，就是最高兴的事情。

　　B：电影里的人物造型也不是完全忠实于时代背景，尤其闫妮的造型，是刻意加了一点戏剧化的色彩在里面吗？

　　G：很多人对造型不是很注意，我想让他们不像是个常规的农民，希望有点戏剧化气氛。闫妮的造型就是符合传统的创作观念，有戏剧感，好看，然后有琢磨。看上去像真的，似乎历史上有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在这个前提下，怎么都行。包括那额头上的头发，都是根据母牛的形态做的。这东西你看得出来就算了，看不出来也无所谓，其实都是精心弄的，要琢磨。

　　B：拍《斗牛》这样的戏，是不是背后也有你自己的一些小情怀？

　　G：应该说有一个深刻的话题和一个小情怀。它有点悲天悯人在里面，你说这个高级吗？它也没有多高级，就是关注这生命，关注活生生一个喘着气的人、一头牛。在那种环境下，就是把牛当妈妈、当爱人了。电影也就是弥漫着这种小情怀。

　　B：影片的结尾部分其实可以处理得更煽情点。

　　G：有意摁住了，必须摁住，就是要把所有的手段感都往下降，一旦到煽情的程度，就像我昨天看的《机器侠》，大音乐一起，孙俪就开始哭得稀里哗啦……这还是电影观的问题，我就是希望在你心里摸一下，那种酸酸的感觉，等你从电影院出来，还会持续一下，这是我喜欢的。按照我的想法，我不是希望你哭；按照你们的想法，就是拼命煽啊煽……一定要流泪也不是好电影。

　　B：这几年你都在忙着拍电视剧了，5年才拍出了这么一部电影，电视剧你能放得下吗？

　　G：我是学院毕业的，早年就是科班学电影的，也干过电影。电影在我心里至高无上，怎么也放不下。所以不管怎样都要坚持住。电视剧应该说也不能小瞧，但是你必须忠于自己的内心。我常说：电视剧要当饭吃，电影是当酒喝。天天拿电影当饭吃肯定不行，一定要互相匹配，也不能一个电影接着一个电影，这事肯定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