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的风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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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创造的,
必然会逝去;
会逝去的,
必然会重生。
“当今世界指挥大师,别人可以错过,若错过阿巴多则是终身遗憾。”9月20日至25日,指挥大师阿巴多率琉森节日乐团将在国家大剧院演出。两个月前,乐迷们就相互邀约集体北上。北京主要媒体均以“指挥帝王”头衔凸显阿巴多挥坛老大的地位,但“帝王”一词霸气十足,显然不妥。阿巴多,之所以撼动心灵,正是因为他的谦卑与虔敬。
日复一日奏出马勒的天国美景
雪峰脚下的瑞士琉森是一个美如童话的小镇。六年来,阿巴多日复一日在这里构建着马勒交响乐的王国。他的工作室里没有任何乐器,只有标注得密密麻麻的马勒总谱。“我不需要乐器。”他说。他能够在自己的头脑里指挥音乐,每个音符、每个小节、每个乐句,他能听到它们,那织体紧密的恢弘交响。
早在1965年,阿巴多就以马勒的《复活》震惊乐坛,在接连担任斯卡拉歌剧院音乐总监、维也纳爱乐终身指挥、柏林爱乐音乐总监后,他不幸罹患胃癌宣布退隐,却又在2003年复出组建琉森节日乐团,再度执棒马勒的《第二交响曲(复活)》,并年年指挥马勒作品。
阿巴多是我们时代的“马勒之友”,他指挥琉森节日乐团的马勒音乐会一定是每年琉森音乐节最令人期待的风景。乐评人张克新说马勒《第四交响曲》曾是自己较不喜欢的一首,但经由阿巴多的演绎,他看到了天国美景。“他调动全乐队,一起在天国里游玩,他极为和蔼可亲,从不强迫人做事,而是用情感的线条带动大家一起做音乐。”张克新认为其他指挥通常是尽显歌唱之能事。阿巴多却让音乐始终处于“说”和“唱”之间,是最高的审美。“现如今,在西蒙·拉特的指挥下,乐队往往显得僵硬,每个人都像是工厂里的零件,为完成工作而运转,柏林爱乐再也找不回来那种被灵魂附体的感受。”在阿巴多执掌柏林爱乐的十多年里,柏林爱乐从原来卡拉扬专断独裁的体制变成了民主管理制,且让乐团传统厚重的音色变得晶莹剔透。
英国著名的音乐评论家大卫·古特曼是研究马勒交响曲的权威学者,他评论说阿巴多追求朴素纯净、恬淡幽暗的意境,造成的动人效果是不知不觉的。刘雪枫则分析说,那是因为一个人格高尚的人,对他即将告别的世界往往心满意足。他用“最后一口气”吟咏出大彻大悟之后的本真,荣华烦嚣过后的宁静与单纯,作品的戏剧性被抽离了,困顿的煎熬也释放得烟消云散,音乐的肌体就像他的身形一样枯瘦,但面容释然,了无牵挂。
音乐的重生与阿巴多的重生
阿巴多曾提及《第二交响曲》最后的合唱部分“复兴”,马勒自己对这一乐章的注文如是:“被创造的,必然会逝去;会逝去的,必然会重生。”阿巴多将这些注解理解为“音乐流淌着但瞬间便消失不见了,最终却又以一种新的节奏重现。”这种音乐的重生亦是阿巴多个人重生的象征。
2000年被查出患有胃癌之后,阿巴多切除了近一半的肠,大半个胃,昔日一头黑发、志气昂扬的指挥家如今被折磨得形容枯槁。“我必须每隔两个小时吃少量的东西,煎炸物一定不能碰。”为了疗养,阿巴多搬到了撒丁岛,他的花园寓屋外盛开着大片山茶花,屋内的墙壁上挂满了埃贡·席勒的作品,那些抽象、易碎的画面描述着让阿巴多着迷的时代——世纪之交时期的维也纳,那里曾住着勃拉姆斯、布鲁克纳,当然,还有马勒,这位讲述生与死的作曲家。
2003年,阿巴多把曾经与他共事的一流乐师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一起,加入到琉森节日乐团里来,演出了马勒的《第二交响曲(复活)》,令衰败多年的乐队重现光芒,这个几乎可以称为青年乐团的团体将马勒作品演绎得情感淡雅,却深得人心。和任何一场音乐会截然不用,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乐手们全都拥抱在一起。“这是音乐赋予我的力量。”他说道,“生病成了好事,对我的音乐、我的生活、我的孩子,一切的一切,使我用另一种眼光看待事物了。我给自己多留点时间,沉浸于平和状态中,多多学习,因为我意识到以前知道得太少了。”
和年轻人一起复活
阿巴多是和琉森音乐节的那些年轻人一起“复活”的(经他重组的琉森节日乐团以他以前所缔造的马勒青年室内乐团为班底),就像他大病之后重新登台前对乐手们所说的那样:“你们就是我的特效药!”阿巴多总是对青年人充满热情。1978年,他创办了欧共体青年交响乐团;1986年创立马勒青年室内乐团;1999年,他与马勒青年室内乐团到南美巡演时,了解到了“音乐救助体系”,于是开始与近50万贫困儿童一起工作,鼓励并培养杜达梅尔成了当今最富魔力的指挥家;如今,76岁的阿巴多还是博洛尼亚一个青年室内乐团的指挥。
中提琴演奏家戴梅·鲍本自欧共体青年交响乐团成立起便与阿巴多共事了,如今他是琉森节日乐团的中提琴首席,“我们都很清楚阿巴多要的是什么。他也能够很好地通过手势与乐团中的每个人交流。有许多指挥特别强调细节,却从未达到乐曲的本质。然而,在这个乐团里,我们觉得离音乐的内涵更近了,这不得不归功于阿巴多对于音乐的敏锐。”
玻利瓦尔青年管弦乐团助理指挥迭戈·马修斯曾多次与阿巴多合作,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谦逊。“他是一个伟大的人,对于我们乐团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个激发灵感的榜样。与我们一起工作时,他喜欢开玩笑,看起来是如此的平常。他编了很多笑话,经常让乐队发笑,尽管他对于音乐总是很严肃。作为一个指挥,他在音乐方面已走向极致。”
◎ 记者手记
寂静
是音乐的延续
阿巴多很少接受采访,直到患病之后无法工作才勉强做了一次电视专访。他用平淡的语气叙述他对音乐的挚爱,甚至道出不喜欢观众在一首意味深长的乐曲之后鼓掌,因为“寂静是音乐的延续”。
阿巴多话不多,沉静内敛。他所创立的所有乐团都是在一种不同于传统大乐团的理念下组建的,那就是学会“聆听”。“我的祖父在我小时候经常带我到山上散步,”阿巴多回忆道,“他是个沉默的人,是他教会了我安静地聆听。对我而言,聆听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聆听彼此、聆听别人的谈话、聆听音乐。”
柏林爱乐乐团首席中提琴沃尔夫拉姆·克里斯特说,历来没有任何人可以让自己放弃自由时间,唯有阿巴多例外。当年他受阿巴多邀请加入琉森节日乐团时,其实有点拿不准他如何运作这个乐团,因为像柏林爱乐乐团这样的乐团建立多年才形成了自己的声音。“但是第一次排练,我就被征服了。因为新乐队的核心是室内乐演奏家,他们知道如何倾听,所以它很特别,这也是阿巴多的特殊才能——他会让他们互相聆听。”
BBC交响乐团首席单簧管理查德·霍斯弗德则发现阿巴多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他让乐手自己演奏。“如果你担任独奏,他让乐队跟随你。他鼓励你使用自己的思维,而不是武断地告诉你他希望的。”柏林爱乐乐团中提琴手朱利亚·耐尔也赞誉阿巴多令乐手体会到作为一个音乐家的自由。“我们是一个大乐队,但我们似乎在像室内乐音乐家那样演奏。他指挥的音乐会有一种独特的气氛。在别的指挥家那里我从来没有如此体验。”
他在自己的心里千百次地默念乐曲,他聆听寂静,也教会他人聆听同伴的心跳。正像一位乐手所说的,阿巴多对成为一个指挥没兴趣,他只是以音乐为伴,全身心投注其中。一旦音乐会正式开始,他的魔法就开始了。(记者 安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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