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纳宠儿拉斯•冯•提尔(Lars von Trier)看来玩笑开大了。虽说康城是他的福地,但这个丹麦坏男孩似乎仍想对评委的忍耐极限一探究竟,于是在这部挑战神学及心理学底线的作品中堆积了无数诡异且极富挑衅意味的图像。如此亦真亦幻的画面,即使是被称为“幻化世界的魔法师”的画家博斯(Hieronymus Bosch)估计也不得不对它有所关注。
《反基督者》让我们再次领教了这位天才导演的追求——曝露个人内心深处对性、宗教以及自残身体私秘处的黑暗面、体现“女人即慰藉工具”的看法。这样的影片绝对达到NC-17级(该等级为成人影片,未成年人坚决被禁止观看。影片中有清楚的性爱场面,大量的吸毒或暴力镜头以及脏话等),对于那些信奉“痛苦即是快乐”的夫妇而言,它有望成为绝佳的约会电影。但另一方面,那些从过去就爱着冯•提尔的影迷们则可能视其为可笑、或可憎,甚至两者皆是的片子。关于这一点,从嘎纳媒体试映现场此起彼伏的嘘声中已经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沉寂两年后,冯•提尔呈现的是更为彻底更为决绝的炼狱,正如凤凰涅磐,没有毁灭的勇气又哪有重生的快感?
丧子——黑白镜头里的唯美悲剧
过去近两年时间,冯•提尔深陷情绪低谷,反思自己是否仍能拍出另一部片子。虽然并非人人都能认同《反基督者》的剧情,但这位天才导演对画面美感的驾驭能力,却让人不得不叹服。影片开场对一次家庭悲剧的演绎几乎完美地让人窒息。伴以“圣乐之祖”亨德尔的歌剧选段,华丽的黑白慢镜头一幕幕纪录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如何从高层公寓的窗台失足跌落致死。窗外飘雪,屋内那对父母正忘我地享受鱼水之欢,离窗台仅有几步之遥。这场做爱的戏在如此唯美的画面中似乎显得过于赤裸,但它的存在却是导演向沉醉其中的观影者发出的警告——在冯•提尔的电影里,你们永远无法预料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自责——罪与痛的挣扎
影片借用圣经的文字,以“序言+收场白”分为四章——这也许是在《反基督者》里找到的,冯•提尔以往作品的唯一痕迹。丧子悲剧上演之后,画面由黑白转为彩色,夏洛特•甘斯堡(Charlotte Gainsbourg)饰演的母亲经过一个月的治疗之后出院回家,由身为专业心理医生的丈夫(威廉•达福 饰)继续照顾。第一章取名“悲痛”,大部分长镜头做了消声处理。妻子将孩子的死归咎为自己的疏忽,并对丈夫发出沉默的抗议,认为他对孩子的死漠不关心。另一方面,能干的丈夫渐渐治愈了妻子心灵的创伤,却因此而模糊了自己之于眼前这个女人是扮演丈夫还是医生角色的界线。以至于当女人提出作为妻子的要求时,他竟半开玩笑地说:“永远别想和你的临床医生发生关系。”
森林深处的小木屋,有着妻子与儿子的回忆,现在那里也由此成了她最不愿面对的地方。为了挖掘妻子内心恐惧的源泉,丈夫决定带她前往这座叫“伊甸园”的木屋。这一章虽取名“痛苦”,实际上描绘了妻子的痊愈图(当然是表面上的)。但结尾再度峰回路转——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狐狸从草丛里突然飞出,宣告“混沌时期”即将到来。在原始的大自然面前,一切以文明为名义的虚伪与自制力被彻底撕毁,人性阴暗面暴露无遗,并无限放大。
虐杀——伊甸园里的炼狱与救赎
狐狸的出现意味着剧情的加码,随之而来的当然是高潮部分——“绝望”,副标题“灭种”。也许仍有人无法理解副标题的深刻含义,但大部分人都知道,冯•提尔绝对会用图解一一说明。简单的说,那就是女主角表面痊愈的心理创伤开始迅速恶化。先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取悦她的男人,然后再想办法将他钉在尖桩上——此举的灵感显然来自于中世纪欧洲针对女人实行的十大酷刑之一,刺刑。估计好莱坞最强的SM行家们看到这里都会恨自己为何不能比他更早设计出这样的桥段。
到此,观众开始闻到血腥的气味了,但这只是前菜。女主角非常“仁慈”地将那些最可怕,更确切地说,是最惨不忍睹的“酷刑”留在了最终的章节——“这三个乞丐”。尽管从字面上看,这一章完全不值得期待。
或许是经验之谈,又或许是间接受到瑞典戏剧家奥古斯特•斯特林堡数次婚姻较量的灵感启发,《反基督者》并没有满足那些抱持大团圆结局天真梦想的观众的期望。影片反其道而行之,心理学专家治不了女人的心病,宗教信仰令心灵创伤复原的可能性更是绝口不提,任由那个刺眼的标题被套上“专断”、“有点自命不凡”的罪名。动物、森林、信手拈来的攻击性工具、纠结盘错的树根和无数交叉挣扎的手臂,无一不在宣泄女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与恐惧。这血迹斑斑、一再挑战观众视觉神经的画面,已让我们看不清当初剧本究竟是以什么样的严肃思想主题来通过报审。就正如在影片后半段大量的裸露做爱镜头中,间或出现例如躲猫猫的小插曲,不仅有令该片扣分的嫌疑,更让你不得不去理清类似“究竟什么是真”,或者“它怎么可能是假”的问题。
画面美感依旧不容忽视
达福凭借老到的演技,在片中大部分情况下保持了他独有的那份尊贵与庄重,值得称赞。而夏洛特•甘斯堡则要么郁郁寡欢,沉默不语,要么歇斯底里,表演成分过重。撇开影片开头和结尾出现的那些不起眼的临时演员,片中除了男女主角之外,唯一出现的就是那个从窗台跌落的小男孩。
但正如上文提及的,如此极端的剧情也许难以消化,《反基督者》仍具有极大的物理价值,其中包括出自安东尼•多德•曼托(Anthony Dod Mantle)之手的一流镜头。无论是微光单色、固定机位的影像,还是在木屋中和茂密的绿色山林里采用的更为粗线条的手持式拍摄都无可挑剔。
拉斯•冯•提尔在影片的最后,居然用了一句话向已故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致敬。而此举立刻在试映场引起共鸣——只不过回应的是讥笑与嘘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