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这个名字一直就被看作是威严和遥不可及的代名词,而事实上未必如此。所谓真正的大师,其实也可以这样解释:他们只是那些有着独有而清晰的解释世界的方法,而又有绝对的力量来表达、坚持和捍卫这种世界观的人。所以他们可以影响我们的世界,而我们面对他们的世界,却往往如临壁垒,难以进入。陈凯歌,即便他本人不是如此,他的电影里的许多人物也绝对如此:渺小如程蝶衣,古远如荆轲,虚幻如今日的昆仑奴。 12日,谈到三年磨一剑的作品《无极》,陈凯歌长出一口气:“电影,做到最后就是一种情怀。” 夸《无极》:看我的电影好像洗澡一样 记者:你怎么评价《无极》?希望它给大家带来什么样的享受? 陈凯歌:我希望它能让观众获得很久很久没有获得过的幸福感。为什么这么讲?其实大家都生活得很辛苦,能不能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放下一切,坐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头去享受两个小时的幸福,这就是《无极》能提供给大家的。我不喜欢那些俗套,“不流泪,找我来退票”,诸如此类的言论,我还俗不到那份儿上。但是我自己相信能够让你的精神得到满足,你的情感能够得到充分的宣泄。其实看电影的过程未必只是个吸收的过程,同时也是个释放的过程。跟着人物的喜怒哀乐,跟着情节一块走,最后的结果大家好像洗了澡一样。让大家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有个心情舒畅的感觉,这就是我对《无极》的期许。 评《霸王别姬》:电影最重要的东西是情怀 记者:很多人认为《霸王别姬》是你的巅峰之作,你同意这种说法吗? 陈凯歌: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没有定论,也不是共识。 记者:你怎么看它在你电影中的位置? 陈凯歌:我对《霸王别姬》的评价是一般人拍不了,因为它有非常复杂的线索要驾驭,它有非常庞大的一个叙事的组织在逐渐地浮现。要形容我自己的电影最终的东西是什么,那就是情怀,一个电影若有情怀,永远会被人记住。其实《霸王别姬》跟我是北京出生、北京长大有关。在四合院里长大,所以我其实有挺重的北京气,京剧对我的影响就是很日常的都发生了的事情,所以突然发现这个故事跟小的时候一起烟消云散的那些记忆突然重合了。我那时候搭了一条胡同,程蝶衣在日本兵进了北京之后打开了院门跑掉,那条胡同就是我们搭的,那天是拍黄昏的戏,我就久久地站在那个胡同里头,在那个时候,黄昏非常安静,突然把我带回小时候了。我觉得一个瞬间所发生的可能会影响到你的整部电影。电影拍完之后,突然我梦见张国荣了,张国荣穿着戏里面的戏服,不是京剧里面的戏服,是他的一个长衫,满面含笑跟我说:“从此别过了。”其实这是文词,“别过”的意思就是告别了。然后我就醒了,醒了我发现我在梦里居然落了泪。我对这部电影就有这样的情感。 说奥斯卡:不是我孜孜以求的目标 记者:你怎么看奥斯卡呢? 陈凯歌:得不得奥斯卡,的确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同时也不是我们孜孜以求的目标,这是实话。投票权在别人手里,你有什么控制力呀,是吧?所以我觉得人家给你是人情,不给你是本分,没有什么。只有你自己强到人家要来争取你的金鸡奖,那时候你才有资格说我给你金鸡奖,你也应该给我一个奥斯卡,对吧。你现在跟人家处在一个不对等的位置上,不对等你怎么跟人家谈呢。 记者:我们一方面看到你的坚持,一方面也看到了你的变化。你自己怎么看待自己的这种变化? 陈凯歌:变化是绝对的事儿。一定有一个力量去推动你,我们希望更多的是来自内心的力量。但实际上,也有外部力量去推动。我自己的感觉是,我们处于一个变化求存的状态。我们都不讲整个中国电影在绝对数量上对市场的占有率,我们只讲我们现在还有多少电影导演在工作。特别是我这个年龄的,没有很多。努力地去发展这个市场,真的把这个市场做得比较大,才可能出现我们一直期待的多样化的、比较理想的电影。 至于《无极》,有人说我是力奔奥斯卡而去的,其实奥斯卡这样的评选,特别是对于最佳外语片的评选,是一个面非常窄的、一些人所进行的专业操作。我觉得奥斯卡是需要争取的,但奥斯卡不是一个跟中国的市场开拓有直接关系的事儿。最重要的是把我们的市场做好。 赞陈红:她让我更加本性地看待自己 记者:作为制片人,在《无极》这部片子里,陈红应该是很操劳的吧?陈红说,最困难的是《无极》这样一部投资3.5亿的大片,要协调各种人事关系,心情紧张的时候,甚至可以用绝望来形容。 陈凯歌:你说了一个让我暗自流泪的问题,确实是发生过这样的情况,而且现在可能还是这样。有些事儿我是分担不了的,就像有些事儿她也不能替我分担一样。有一天她对我抱怨,“我是个女人,不是个铁人”。我很遗憾地告诉她,“你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个铁人”。 记者:陈红会拿你的片子和其他导演的片子比较吗? 陈凯歌:不会。陈红不是一个研究者,她是很本能的。大家都以为陈红帮我打理制作上的方方面面,这个工作当然她做了,也做得挺成功。但对我来说,陈红对我最大的帮助,是怎样更加本性地去看待自己。 谈张艺谋:我没有想做老大 记者:如果现在要研究中国的一个电影史,我们谈到陈凯歌,无法忽略张艺谋。其实你是否发现《无极》和《千里走单骑》这两部片发片前,有特别多的媒体研究你们俩?你会因此困扰吗? 陈凯歌:我这个人对所有的事儿都不知半点,基本没有什么评论。我对这些事情无动于衷,没有反应。而且从合作那两部电影之后,大家也没有机会在一起共事。要说是竞争对手的话,可能从外人的角度看会自然地得出这样一个印象。对我来说,我觉得我根本就不与人争,这是我的一个基本态度。所以我觉得大家有一些议论都是想当然的,其实我觉得就是在一个大环境中间,各干各的事儿,如此而已,谁都不可能说,谁向谁靠拢,这个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记者:那你怎么看张艺谋的电影呢? 陈凯歌:他的电影也是各个不同的吧,也不能说他所有的电影都是一样的,各个电影都有自己的特点,不一样的。 记者:有人说第五代已然终结,你们还在继续的只是个人的艺术创作,你认为呢? 陈凯歌:哪一个艺术运动是可以永远持续存在的?没有。正因为它不能够永远存在,所以才有后面的艺术运动。你要永远存在,那后面的艺术怎么办?就这么简单,是吧。另外从个人来讲,又不是说这些人都不在人世了,有后续者,只要这些人还在,那这个第五代在某种意义上也还在吧,是吧? 记者:如果说电影圈是一个江湖,你觉得自己是哪一个派别? 陈凯歌:我真实的状态是,我是人不在江湖。你可以看到所有的纷争都与我无关。因为你有江湖心的话,你必要在江湖中行走。我没有江湖心,这个确实,因为我没有想过要做老大。所以我就是人不在江湖上。但是就我这样一个不在江湖上的人,江湖有传说。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不能说我人不在江湖,我还是在江湖。但只是,从我的角度讲,我觉得我不在江湖。 本报记者倪自放北京12月12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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