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我觉得由于市场竞争激烈的状态,实际上越来越要求我们的导演要做那种全面型的“武士”。电影是一个太难太难太难的行业,它不仅需要呕心沥血先把作品做出来,其后的发行运作等等更是呕心沥血,很多时候你没有办法给自己争来一个发言权——就是讲话的权力,把影片推出并有人认可,这是每个导演都会遇到的问题,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中,取决于我们采取什么态度,这种情况在美国早就如此,据我了解,多年都是这样了。为什么有这么多成功的人呢?我觉得他们一定有过人之处。与其抱怨别人不能赏识自己,首先要问问自己是不是具有过人的才能。我觉得如果你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积累,积累出来了,你就算是有了这样的发言权,一定要好好去珍惜它;如果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无法打出这片天地,那你也要认识到自己的情况——我努力过了,尝试过了,是为了自己的愿望在努力,我觉得那也就行了,主要还是要找自己的原因。
记:但是不少的导演都觉得我就是做导演的,把片子拍好是我的工作,其他东西我管不了,我也没那么多精力管,至于影片发行得好不好我是没法负责的,我也没能力负责,这是一种普遍的说法。再一种说法,现在不是我拍的片子不好,而是中国的发行体制出现太多的问题,比如有刚刚兴起的民营发行公司运作的不够规范,原有国营发行的无所作为,搀杂在一起,造成影片发行特别不顺畅,他们作了很多这样的分析。
胡:这些问题都是存在的,从古到今任何一个人想做事情都是会碰到无数的困难,实际上还是回到我刚才的那个说法,说自己作为导演只能做导演的工作,这我完全同意,但那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当今的世界已经变了,不能回到过去的年代去生活。你或者选择不拍电影,或者选择自己全身盔甲、全力以赴往上冲,如果你自己决定自己做不了这事,就把这片田地留给做得了这件事的人去做,其实现实就是这么简单。我并不是说我愿意去做发行方面的事,哪个导演不愿意只做导演的事,做点判断就行了?况且那些后面的事烦死了,我也同样。但是,不去做难道就会说是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吗?或者你就永远不去做,只是坐在那里抱怨,或者为自己的失败而难过,接受自己的失败,但是我觉得,凡是有劲的,还是去试一试吧。
记:与大陆许多从电影圈里出道的人相比,你的经历也许使你更多地具备了一些市场竞争意识、在国际大市场上经营的眼光和实力,针对《美人依旧》这部影片,你将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
胡:在美国的生存环境中,实际上把人的潜力挖得很深很深,这个潜力不是自己愿意挖的,往往是被逼出来的。被逼着去做的时候都很痛苦,但是人的潜力确实非常大,我相信我们大陆的导演只要去自己逼自己的话,都可以做得了,并不是做不了。
记:现在逼得还不够,是吧?
胡:我是觉得我们还是因为国有化体制这么多年,总觉得有很多东西可以依赖和抱怨。我记得刚去美国时真没有人管你,你要不然就饿死在路上,所以这种情形下你四面八方拼下来的那种经历使你能全面地看到了很多东西,你就比较珍惜机会,也比较容易把握机会。
我觉得在中国做一个导演和制片人相对容易得多,其资金筹备相对来说还没有完全科学化、系统化和专业化,大家在评判一个剧本或一个影片投资项目的时候,没有那么刁钻之极、刻薄之极的条款和条件,所以很多人是凭着一股热情就开始投入电影了,那么许多民营企业的老板由于一个什么原因一下就进入了,同时还有那么多的国家资金的支持,所以我觉得我们国内对电影人逼得真的还是不够,如果逼得更狠一些,就会出更好的作品。而在美国就难极了难极了,几乎是不可能,如果你不把你的剧本弄得特别好,达到一个超乎寻常的水平而且能有那样的发挥,你就根本不会有机会,所以可以说在国外拍片子的经验是伤痕累累都不算,基本上是九死一生,痛苦之极的那种艰难。但是呢,就像我先生经常说的:“除非你对电影爱到死,没有任何人会愿意搞电影。”不可思议的艰苦,不可思议的身心、体力的投入和碰到那些烦事,你如果不是特别爱电影,恐怕谁也坚持不下来。所以,留下来的这些电影人都是既有才华,又有能力,又有追求,这样可能你所面对的都是这样的竞争者。
记:其实如今中国的电影市场做起来也挺艰难的,包括产、发、放流程衔接得不顺畅,包括审查制度方面有待完善的地方,包括资金运作是否能到位,等等,诸多问题,使得许多电影导演都转向电视行业,或者影视二者兼顾,用电视剧的收益补电影,况且中国有那么诱人的电视剧市场和受众。你可能没有中国国内的电影审查这方面的压力?
胡:审查是一样的,国内、国外,我遇到的审查是双重的。我每做完一个版本,须经过国内、国外双方面的同意,但是角度是不一样的,国外更多地从艺术角度和市场去审查,国内则主要是在政治方面把关。
记:你感觉目前做电影最大的压力是什么?
胡:在中国还是在美国?
记:都包括,从你本身来说。
胡:哎,太多了。最大的压力我想是时间吧!就是说,把一瓶酒酿好要五年的时间,差一点要三年,一年也可以,但那一定就不是酒了。它不是和人力的投入和人的聪明才智有关系,拍电影确实需要推敲,所以三年、五年拍一部,压力还是很大的——太慢,可是快不起来,没办法,我觉得这是我最大的难处。
记:你下部电影锁定战争题材,而且还是描写跨国战争,(美英和中国政府联手抗日)。女性导演拍战争片尤其需要气魄,况且对中国的那段历史某些方面的表现也比较有难度,对将要拍摄的这部影片,你将给予怎样的定位?
胡:有些像《太阳帝国》那样的片子,所以是国际题材。
记:以往的中外战争题材的影片中不乏经典之作,你将如何拍出一部能印在观众心灵中的战争片?
胡:我想我的作品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由于我的影片定位的特殊性,等于是东西方浑然一体的特殊性,它既不是《太阳帝国》那样西方的视角,又不是像我们的《大决战》完全东方的视角,它可能是像我过去所有影片那样风格的延续,是浑然天成的“混血儿”。它能让大家记住,胡安的作品就是这样的。
记:你从小是不是喜欢电影?
胡:我从小不知道电影,喜欢看电影,但看得不多。
记:因为在美国遇到了陈凯歌,在其影响下,喜欢上电影,并爱得死去活来?
胡:那是因为长大后,对自己的兴趣也有了一些了解。机会让我意识到有拍电影这么一个行业,好像开了一扇窗户,窗外的景色让我越看越喜欢,觉得实际上这是我想要的东西,所以就偏到这边来了。然而这个阶段还能有多少年,到多少年,我也时常在反思,最主要的在于你不断地有话要说,而且非常有感觉、有激情、有创作状态。但是,光是拍电影,人生会错过很多东西,是不是可惜,拍到八十、九十岁,你还想拍,因为你还有话要说,话没说完,然而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你还想干。
记:我很欣赏你的“不卖深”的观点,觉得那是对观众的一种尊重,对市场的一种了解。
胡:真正搞艺术的人没有“卖深”的,“卖深”的人肯定首先想的不是艺术,而是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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