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尴尬的例子比比皆是。看看2004年春晚那几个小品的噱头,《让一让,生活真美好》里,冯巩挖苦刘金山:谁家的宠物跑出来,怎么看怎么像马桶。《兄弟》里农民装扮的黄宏三番五次把DNA念成爹,《都市外乡人》直接在舞台上抽烟,《如此指导》里博林干脆把俄国歌曲改编成“买四个萝卜切吧切吧剁吧,加四块豆腐咕嘟咕嘟炖吧”,还有那些完全是大白话的歌词儿,“好运来,我们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兴旺发达遍四海”“你幸福,我祝福,你为我祝福,我为你祝福”。据央视市场研究股份有限公司进行的同步跟踪调查显示,这一届春晚观众的满意度比去年又下降了5、6个百分点。
一个最流行的解释是“人民群众的欣赏水平随着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欣赏需求也日趋多样,要满足不同层次观众的审美趣味是不现实的。”这解释显然牵强,人民群众的要求只是踏踏实实地看一场朴朴实实的有意思的晚会,晚会的创作者们首先要知道人民群众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什么才叫喜闻乐见。单靠现在这样自下而上选拔赛的模式是很难发现好作品的,想当年黄一鹤导演是在深圳找素材时从出租车上探到张明敏的那首《我的中国心》的,而他对晚会的思索也是如此地质朴:“发挥和渲染晚会的哲理性和娱乐性,让人们在笑声中告别昨天,憧憬未来,在笑声中鞭笞邪恶,展示信心。”
还有83、87、88三届春晚的总导演邓在军也一针见血地指出过:“春节晚会适应时代的需求而诞生,也应伴随着时代的前进而发展。电视艺术是时代感最强的艺术,脱离时代的特点,孤立地去研究电视艺术的内容与形式,去设计春节晚会,是不可取的。摆在我们晚会编导面前的首要课题,是要深入研究人民群众在不同时期的审美意识和文化需求。”
“不只是看某一个节目的质量,某一个情节的处理,而要看总的情绪,总的气氛,总的色彩,在总的方面给予观众的感受。这对编导者的驾驭能力,艺术功底是一个最实际的考验,也反映了一个电视艺术家与人民的关系——是不是与人民心心相通。”
最中肯的建议莫过于此了:“出路与其说是在突破,不如说在于回归——向真的创作精神回归,向晚会的本来意义回归,向镜头前的真实性回归。”或者再补充一句,向真诚的创作态度回归。
老米卢怎么说来着,态度决定一切。其实要想做到娱乐性和思想性结合并没那么困难,陕西电视台1993年举办过一届相当成功的春节晚会,导演们煞费苦心地请来了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陕西村”的赫老五和来自台湾的陕西老乡王健钰做嘉宾。赫老五的先祖虽然移居国外一百三十多年,但“陕西村”的居民至今仍保持着陕西的民风民俗。赫老五的纯正地道的陕西关中方言,激起了人们浓烈的乡情。而台湾同胞王健钰那纯正地道的秦腔,更增添了骨肉亲情。没有铺排和渲染,没有华丽的服饰和炫目的舞台灯光,晚会通过“乡音,乡情,普通人”“小家,大家,国家”的感情线,把观众与嘉宾,演员融为一体,引起观众的强烈共鸣,同时也实现了弘扬主旋律的社会效果。
实际上,一直以来人们对春晚的关注其实不仅仅在于春晚本身,对春晚的批评也不仅仅局限于那四个小时的节目,就像2004年春晚的总导演袁德旺说的:“其实春晚只不过是比平时的电视节目明星多一些,时间长一些,工作人员多一些,仅此而已。”因此,人们对于春晚的批评和关注,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人们对当下电视节目的一种意见和态度。
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社会市场化转型,中国的电视文化也经历着从宣教文化向娱乐文化的转型。尤其是到了90年代末期,随着各家电视台,各个电视频道,各种传媒之间竞争的日趋激烈,以及处在特定历史状态中电视消费群体的娱乐需求的增加,电视的娱乐化倾向日益明显:像《环珠格格》、《戏说乾隆》、《天龙八部》、《康熙微服私访》这样的娱乐消遣性电视剧风靡一时,《快乐大本营》、《欢乐总动员》、《相约星期六》、《幸运52》、《非常6+1》、《绝对挑战》诸如此类的游艺节目层出不穷,它们“提供的大多是一些无深度,无景深却轻松流畅的故事,情节和场景,令人兴奋而又晕眩的视听时空,消除了时间感,历史意识与现实生存的真实性联系的自我封闭的文本游戏。它们的共同点是对崇高感,悲剧感,使命感,责任感的放弃和疏离,过去文化中那些引以自豪的东西,如深度,焦虑,恐惧,永恒的情感被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个世俗梦想,儿童乐园和文化游戏,它不需要我们殚思竭虑,不会让我们痛不欲生,它甚至可以把我们的智力消耗降低到几乎近于零。”
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就像美国传播学教授威尔伯·施拉姆所说的:“大众媒介的传播效果是长期和潜移默化的:所有电视都是教育的电视,惟一的差别是它在教什么。我们让各种媒介,特别是电视担负了我们的孩子们长大成人的任务的主要部分。虽然我们可能无法说出任何特定时间的特定节目所有的特殊的效果,但其长期的效果将存在于我们生命的所有时日之中。”
无论如何,在后春晚时代的大年夜里我们还会期待春晚,除此之外我们又能期待点儿什么?是冯小刚的贺岁电影吗?还是王小丫的《幸运52》,李咏的《非常6+1》,或者还是坐下来,跟我一起回忆和思念吧,就像想起远方的一个朋友,就像想起1987年费翔演唱的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就像想起了记忆深处八零年代的春节联欢晚会:“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每次当你悄悄走近我身边,火光照亮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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