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纳这样的收场,早在库斯图里卡做评委主席,一黑一白实力女人(莫里森和瓦尔达)做评委已有了定局。
几乎所有沾染暴力血腥的电影都靠边站了,而爱与救赎的主题高奏凯歌。得了最重要三个奖的《孩子》、《破碎之花》和《躲避》便可证明,当然还包括《青红》。
把暴力艺术统统赶出大门
如今电影节的评委尤其评委主席决定了一切,去年的昆廷“闹剧”就是一次向政治的献媚。而在去年戛纳失意的库斯图里卡如今不再满口政治,一声“该是轮到我捍卫电影节价值的时候了”,隐隐地道出了他将为爱而竭尽所能。
这场关于爱与救赎的回潮,在去年已经发动。当一名还以正义决定好恶的美国记者责问库斯图里卡时,我们似乎看清了这个前南斯拉夫人向爱前进的步伐。《生命的奇迹》以两性温情取代了《地下》乃至《爸爸出差了》的政治压抑。“我宁愿看一些老片子,因为那里面有很多人性的东西”,库斯图里卡的表白一年后就应验了。
评委里还有一个不好惹的老太太,73岁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托妮·莫里森。虽然当年读她的《所罗门之歌》并不是非常淋漓酣畅,能飞的女孩怎么也没有加西亚·马尔克斯那个吃烂泥的女孩来得精彩,但请别搞错,莫里森可是一个关注黑人命运的自尊黑人女性,被她看到了暴力可就惨了。有一件事不得不提,当年克林顿丑闻露世,莫里森幽默了一把,说“克林顿具有黑人所有特征,演奏萨克斯……”,国内文学界还批评莫里森“黑白不分”。爵士乐是黑人的专利,而更重要的是莫里森看到克林顿身上人性的一面。
关于人性的讴歌,莫里森最新的著作就叫《爱》。而另一个评委——新浪潮女将阿涅斯·瓦尔达自从拍了《远离越南》,就没有对战争改变过态度。评委里有这三位大将守门,那些有血腥场面的参赛片没有一部从正门溜出来。
看看罗得里格兹,这回别提三步杀人了,《罪恶之城》才出笼第一部就在戛纳的银幕遇到了视觉抵制,这个当年和昆廷等人合拍《四个房间》出了名的家伙,还是回国向昆廷兄去诉苦吧。无独有偶的是大卫·柯南伯格,他对解构人性与制度罪恶居然还乐此不疲,N年前那把孪生兄弟手中的手术刀早就应该封尘了。
伊拉克人的《公里为零》尽管获得了普遍同情,但戛纳的人们在微风吹来的时候,真的不愿再去思想还有一个乱糟糟的地方。那个才情已经在那次“意外的春天”后枯竭的伊戈扬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当戛纳的观众纷纷议论着《何处寻真相》里的性爱镜头,此君却大声不满:“你们为什么不注意我有史以来最暴力的镜头”。也不过是把一把枪顶在一个人的脑门上的镜头,但麻烦就来了,弄不好莫里森等人第一遍看时一个瞌睡,漏了过去,被这么提醒了又连夜重审过一次。
嘴臭的导演演员也不是这一个,任达华也不摸摸评委们的趣味,哪壶不开提哪壶。《黑社会》免不了讲黑帮的,这任兄非要强调是文艺片。片名已够黑了,还越描越黑。人家这么些年也该知道了,香港如今风行的除了中年“怀春”电影,也就杀得转、杀得绝的类型了。
和暴力沾边的还不止这些。有一个悄悄玩暴力意象的家伙,不了解他的长期所为,就有可能漏网。这位年过半百的日本导演小林政广有部电影相当有名:《完全饲育之女理发师》。那里面被绑架的女人爱上了绑架者,这种变态的感情还以北海道的雪加以渲染美化。此君热爱被绑的游戏,这次参赛的《痛击》也一样,虽然绑架者成了某国的恐怖分子,但是不难看出一贯的暴力心理的移花接木。
最后要提的是加斯·范桑特,此次的《最后一日》没有两年前的《大象》那样幸运。此人口口声声挖掘犯罪或自戕的根源,本质是对极端行为有着一种低沉的迷恋。人家Nirvana的主唱厌世有其脆弱的一面,家里的老婆什么男人都要偷,在找不到爱的情况下拿起了一把残酷的枪。
那么加斯·范桑特的《最后一天》离爱有多远?至少离本届戛纳的基调非常远。
《青红》是亚洲电影惟一的赢家
相信库斯图里卡和莫里森私下里交流过对音乐的看法。莫里森对克林顿的好感里有一条:狂恋萨克斯,并在做白宫主人时力邀爵士乐队“唱堂会”。而库斯图里卡主导着一支在喜庆时节吹吹打打的乐队,绝对可以说是斯拉夫“民间爵士”。这两人的音乐细胞一旦打开,好戏就来了。他们发现了彼此的相通之处,那就是绝望与挣扎之后对人性的盼望。
因为再一次触及了人性,达内兄弟第二次获得了金棕榈大奖。如果你看过三年前他们的绝对慢节奏的《儿子》,那个在异常冷静的眼镜片背后埋葬了仇恨的木工令人难忘,他逐渐明白:报复换回不了他儿子的生命,只能使世界失去另一条年轻的生命。达内兄弟的风格偏向于雕刻式的,每一个长长的静默都连接着一声又一声呼吸。当你在那样一个真实的人物的呼吸里,试探着生命的意义的时候,你首先抵达的是什么?是人性。人性,在金棕榈得奖电影《孩子》里因为爱而被再次重视。
评委会大奖的获得者贾木许的风格一贯死亡而诡秘。假设一下,达内兄弟的电影是关于声音的,在令人窒息的沉静中开始缓缓发出救赎或者期许的声响。而贾木许的影片则是一种色彩上的,人的生气往往被压抑在某种态度里,也就是灰色的阴影在弥散着。人生是破碎的吗?《破碎之花》显然是在作什么弥补,令人为之一亮的是天空丢下了一块不太暗淡的色彩。
奥地利导演迈克尔·汉尼克的影片是困惑重重的,据说这次代表法国获最佳导演奖的《躲避》也不例外。个人以为,以往汉尼克的最佳电影是《暴狼时刻》,这部有“当代存在主义”情绪的片子其实是一次人性被灭绝前的渴求。在一个物质时代严肃地讨论人性,只有汉尼克还做得比较彻底。得到评委们的青睐是因为:《躲避》尽管也涉及了罪恶,但导演没有沉醉于此,相反是关于人性的救赎。
亚洲电影这次几乎全军覆灭,是因为入选的几个导演并不是实力超群的。小林政广在日本这一批导演中,最多排个二流。而洪尚秀在韩国是数得上的,但韩国导演早晚会呈现这样的态势:长得茂盛的盆景,不够大器。杜琪峰再怎么被吹大,论艺术成就,能入选已是万事大吉了。
令媒体最为困惑的是侯孝贤,大家总把他当作殿堂级的看,但人家如今搭建的严格地说是小巧园林。从《好男好女》里的不太相干的两代人,到《最好的时光》里的不太相干的三代人。越玩越形式,令人联想到那些摆着吹奏姿态的当代著名油画作品。《咖啡时光》是有点沉静,但也有些苍白。想必离得很近的《最好的时光》也就散发咖啡的味道,不会是海鲜烧烤的味道。其实去年在威尼斯电影节上,侯孝贤和文德斯已经双双铩羽而归。
这次亚洲电影唯一的赢家是王小帅的《青红》,此前媒体都把目光集中在“第六代”以往的集体意识上,没去注意他们正在试图蜕变的轨迹。以王小帅为例,他上一部电影《二弟》已经走出了自我,是往前走的。这次《青红》的题材是关于岁月里的残酷,但王小帅并没有去抹灭对美好的信念。
评委会奖是个小奖,但对于整体都在寻求突破的“第六代”已是一根不细的救命稻草。虽然艺术的评判不是什么奖可以替代的,但对于内地评论阙如、评奖陈旧的电影界,在洋人那里得奖不失为最直接的道路。可以克服势利的眼光,也可以获得更多机会。
颁奖后的评论,总有依样画葫芦之嫌。一年半载后,静静地观赏一遍才是真。至于评奖有多少准确度,或许库斯图里卡和莫里森等人自己都在偷偷发笑。本届电影节评奖有没有曲折,恐怕日后戛纳野史上也找不到。
就像大多数爱好文学的人,都会说这个莫里森怎么也比不过没得诺贝尔奖的纳博科夫。还是一笑而过吧,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认为。
有一点,今年戛纳最后那张脸,的确和去年很不同。
文/孙孟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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