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五月,戛纳涌进几万个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影界人士,有拍片的,卖片的,报导及评价的,当然,还有一大堆纯粹来凑热闹看明星的观光客。根据戛纳市长贝纳-布详分析,一个影展下来,给城市制造了一万二千个工作,带来一亿五千万欧元的收入。
这个电影界的麦加圣地,这个每年大众来朝圣的殿堂,在上世纪90年代的造势和扩大宣传之后,声望一年比一年更高,远远拉开了与柏林和威尼斯电影节的距离,高高居于世界影展的霸主地位。连过去对这些欧洲人挺没耐心的美国大片厂,也不得不收起鄙夷和度假的心态,乖乖在此大肆卖片,并且对大殿红地毯及两排法国警察伫立的皇家阵仗,竖起“这些法国人办影展有一套”的大拇指。
所以,以往到电影节的最后三五天才有的车水马龙、寸步难行的境况,现在是从第二天就开始了。各种“如何在戛纳生存”的小册子各处分发,旅馆酒店一年比一年难订,公寓和餐馆一年比一年昂贵,更可怕的,是看电影抢位子一年比一年更需早进场。以往比放映时间早到几分钟即可,现在早到三十分钟还不见得有好位子。会场内、会场外,到处可见拔足狂奔赶场子赶约会的人。
而我个人最怕的是,每年早场一结束,所有媒体二千人次一举涌进小小的邮箱区取资料,闹哄哄,人挤人,加上瘾君子的烟,真可恨。
2005年的戛纳,如此的商业,如此的霸道,和它当年成立的状况真是大相径庭。
事实上,戛纳是在抗议精神中诞生。1932年意大利威尼斯电影节首度在墨索里尼督导下成立,作为国家机器和宣传机器,其政治干预艺术态度明显。1939年,金狮奖不但不给当年最优的让-雷诺反战片《大幻影》,反而在两大轴心国授意下,给了希特勒的御用女导演兰妮-瑞芬斯塔尔的《奥林匹亚》纳粹宣传片,以及墨索里尼儿子制作的《罗伯特-米歇尔》,引起评委中法籍、德籍,以及美籍团员德推出抗议。其结果是法国政府决定成立真正“讲求艺术”的戛纳影展。不幸的是,1939年刚开幕,就法国和英国对德宣战而停办。这一停就是七年,直到二战结束后,戛纳电影节才重新起炉灶。
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纪,戛纳一直努力成为潮流的引领者。五十年代在艺术上并未有建树,却塑造了其八卦传统。小明星西蒙-施维亚将胸罩在大名星罗伯特-米歇尔身旁一脱成名,之后美腿美胸德碧姬-芭铎更在沙滩上创造比基尼泳装的BB狂潮,至今,小明星到戛纳沙滩,把自己的胴体恣意摆弄捕捉镜头焦点,仍是戛纳不变的传统。六十年代,戛纳终于挣出艺术口号,捧红了费里尼、德秘、布努埃尔、安东尼奥尼和维斯康蒂等大师。更重要的,它为法国新浪潮推波助澜,将电影引领到知性、政治性的地位,1968年五月运动的战火点燃,从此电影再也不单纯。七十年代,戛纳高举美国好莱坞的文艺复兴,科波拉、斯科塞斯、阿特曼改变了世界电影生态。中间尚有德国新电影,以及九十年代的独立风潮,索德伯格、大卫-林奇、柯恩兄弟、塔伦蒂诺,还有华语片的巅峰……戛纳终于成了每个电影人的梦,而且它也造就了麦当娜内衣外穿对时装界的意外副作用……
美国新导演亚历山大-佩恩两年前来到戛纳时就乐得不行,他说他要卖掉好莱坞的家搬来戛纳。而长达三十年的“星战神话”,也选择在戛纳落幕。
每个人都有爱戛纳、恨戛纳的理由。它不会停止成为电影的最高指标,而我虽不在乎影片得不得奖的外在荣耀,却在乎每回大殿灯熄,圣桑的“动物组曲”伴随戛纳标志在银幕出现时,忍不住地温暖和高兴:“我又回来看电影了!”
(台湾资深影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