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在继百花奖和政府奖之后,中国电影又一个重要奖项金鸡奖诞生了。这个由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办的奖项代表了专业人士的立场,在创办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而在金鸡奖刚刚落地的那一年,两部当年的强档影片在评奖中展开了激烈的角逐,它们是吴贻弓执导的《巴山夜雨》与谢晋执导的《天云山传奇》。最终它们共享了最佳故事片的荣誉,瓜分了大部分的单项奖。首届金鸡奖评委罗艺军向本报记者回忆了当时的情景。
谢晋作品《天云山传奇》以“反右运动”为背景,由石维坚、王馥荔主演(见图),在首届金鸡奖评选中最终获得了最佳故事片(并列)、最佳导演等4项奖。
由缔造《神女》的老导演吴永刚任总导演、吴贻弓导演的《巴山夜雨》讲述的是“文革”期间一艘江轮上发生的故事,它最终获得了5项奖,包括张瑜(图左)的最佳女主角奖。
“百花引出金鸡”
金鸡奖设立之前,中国电影界已经有百花奖和1980年由文化部创立的政府奖(也就是后来的华表奖)。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再另外开辟一个大奖呢?
上世纪60年代初创建的百花奖在停办了十多年后,于1980年恢复。获奖名单公布之后,一般的舆论都是肯定的,允许群众评奖是电影开放的标志之一,记得在香港有个评论,意见就是恢复了百花奖很不错,但另一方面,一般群众未必能把握电影这门综合艺术的专项评定。
再者,经历几十年的动乱,中国电影从创作到评论都处于荒芜期,而当年刚刚吹起改革之风,大家思想比较解放,希望有个场合能让艺术家交流,自由地评价电影。此前,主持电影工作的夏衍和陈荒煤已经有了专家评奖的设想,后来就由影协的代理书记林杉牵头征求了电影界主要领导和专家的意见,结果大家很赞成,表示除了政府奖和群众奖之外,还应该有一个电影专家评的奖。
金鸡奖创立之后,百花奖的一些专项奖如最佳摄影奖、最佳编剧奖、最佳导演奖就取消了,交由金鸡奖来评。
两强角逐,争论激烈
第一届金鸡奖最有竞争力的影片是《天云山传奇》和《巴山夜雨》。评委里面分成两派,大家都充分肯定这两部电影,但是各有偏好。因为多少年都没有自由讨论的机会,大家热情很高,结果就争论得非常激烈。白天我们看影片讨论,晚上有时候也开会讨论,一般也就是到10点就结束了,可很多评委到房间了还继续争论。
当时是两个评委住一个房间,有一间里住的是上海电影制片厂的老导演沈浮和另一位老同志,他们当年大概都已经有六七十岁了,晚上还是继续争论不休。就有工作组的同志向上头汇报了这个情况,以至于主持会议的人特意来对这两个老同志进行劝说:“我们本身就相当忙,你们还这么争?都这么大年纪了,要注意身体。”
一直到最后投票,黑板摆在前面,《天云山传奇》唱一票,《巴山夜雨》唱一票……大家看一会儿这个上去,一会儿那个上去,都很紧张。结果《天云山传奇》比《巴山夜雨》多了一票,支持《巴山夜雨》的评委就有些丧气。
有个评委提出:“是不是咱们把它们并列成最佳,让多一票的《天云山传奇》放在前面。”听了这话之后大家觉得很好,就把它们并列了。但是这个结果在报批之后,有了一点小小的调整,《巴山夜雨》被调到前面。评委们接到这个消息后,当然不满意,说我们这么严肃地讨论,可否再考虑考虑?经过反复磋商,最后还是按调整的方案公布于世。
评奖三宗旨:民主、学术、争鸣
金鸡奖评奖有三条宗旨:第一条是民主,所有的评委都必须是以个人身份来参加。当时文化部管电影的副部长陈美为了避免官方影响金鸡奖民间评奖的风气,规定官员不许参与金鸡奖,而且头几年金鸡奖的评委开会的时候,不但没有报酬,而且连吃饭的饭费都得自己交。
第二条是学术性,就是说不仅要评出奖项,而且在评奖过程中要进行学术讨论,对我个人来说,参与评定金鸡奖就等同于参加一次学术研讨会,从中受到很多教益,因为之前30年国内电影界从没有这么一个固定场合,可以让大家无顾忌地各抒己见。第三条是争鸣,有不同意见大家可以充分讨论。
我参加过第一届到第九届的金鸡奖评奖,可以说,80年代的金鸡奖基本上贯彻了它的三条宗旨,所以当时的金鸡奖在电影界享有很高的威望。
口述:罗艺军(首届金鸡奖评委,电影理论家)
采写:本报记者刘晋锋
■首届花絮
“金鸡”之名有来头
1981年是鸡年,而且在酝酿金鸡奖的前后正好发现了周恩来写的一个条幅:“闻鸡起舞”,因为周总理生前非常爱护和关心文艺界,就把这个专家奖定名为“金鸡奖”,而且把条幅复印下来作为金鸡奖的礼品,每个评委得到一个条幅,得奖者的奖品也是金鸡奖杯和条幅。作为对艺术成就的肯定,金鸡奖不提供什么物质奖励。
最佳配角奖颁给集体
本来最佳男女配角各自只定了一个名额,但是当时有人提出艺术不同于体育竞赛,《巴山夜雨》的群体演员表现都不错,就临时决定给《巴山夜雨》的六位配角颁发最佳配角奖。
儿童片获特别奖
因为有些电影或演员不够资格得大奖,但是有其他方面的考虑,就创设了特别奖。当时缺少儿童电影,《苗苗》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就给了它特别奖,也是为了鼓励中国儿童电影。
出版社提供资金
主办方电影家协会下属的中国电影出版社当年效益很好,每年赚几百万元(在80年代还相当可观),电影出版社有一个任务,就是要资助电影学术活动,它每年拨20万元来举行金鸡奖颁奖典礼,而且当时地方政府都很重视金鸡奖,愿意拿一笔钱出来把它搞得更热闹。
采写:本报记者刘晋锋(据罗艺军口述整理)
■电影笔记
“双黄”评奖,由此滥觞
一直以来,中国电影奖项的实际价值总会引起我的怀疑,既不能像奥斯卡那样掀起“回炉”式的观影热潮,又不会像戛纳大奖一样在DVD封套上印上两片含金量颇高的棕榈叶。我所知道的只是,直到今天也没能在电影院里看到《美丽上海》,就是去年金鸡奖的最佳影片,所谓大获全胜的那个。
提到金鸡奖,就会下意识地想起一句媒体常用的同位语———“作为中国电影的最高奖项之一”(其他还包括百花奖和华表奖)。没错,金鸡奖是中国电影的最高奖项之一,性质与美国的奥斯卡奖接近,金鸡的主办方是中国电影家协会,奥斯卡的主办方是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都是成员人数众多的全国性电影从业人员组织,奖项的学术性和权威性毋庸置疑。但从目前的实际效果来看,今年的奥斯卡奖已为最佳影片《百万美元宝贝》做好了票房破亿的铺垫,拿到金鸡奖半年之久的《美丽上海》却依然没有找到档期上映。
每当面临眼下的困难与困惑,便会有人长叹口气,发表一下“想当年”的感慨,至于中国的电影奖项,就总要追忆一下80年代金鸡奖曾有的辉煌。昔日的光环无可抹杀,但也并非十全十美,近几年金鸡奖惹来的争议,其实与规划构建的创办阶段也脱不开关系。
比如这些年被说烂了的“双黄蛋”,远在金鸡奖第一届评选中就已经是既成事实,最佳影片容纳了两部———《巴山夜雨》和《天云山传奇》。无论原因如何,先例一开,之后的局面便难以控制,想不下“双黄”都难。于是在金鸡的历史上,“并列最佳”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在效果最为显著的2002年,最佳故事片扬起“美丽的大脚”奋步“冲出亚马逊”,“卖鸭脖子的”(陶红)和“乡村女教师”(倪萍)一同分享“影后”殊荣,“宏观”的陈凯歌和“微观”的杨亚洲同获最佳导演……
除了一奖“双黄”,还有一人“双黄”。比方说第9届金鸡奖上,获得最佳导演的吴子牛,获奖作品列了三部———《晚钟》、《欢乐英雄》、《阴阳界》,而并列最佳男主角的陶泽如和谢园也是各有两部影片入选。如此原由也就不免添上了劳动模范评选的嫌疑。
几年前,有人给我讲明白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中国电影这张皮尚处于发育阶段,以金鸡为代表的相关奖项也只能算是稀疏的汗毛,现在还不能指望它做成一件裘皮大衣,但是也应注意尽早调整毛囊结构,不要最终只留下一地鸡毛。□刘帆“双黄”评奖,由此滥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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