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乙
本文作者看过《孔雀》之后照例发了一通感慨。考虑到作者本人曾经在家乡做过5年警察,这番感慨自然和一般的影评不同。
顾长卫其实像那只孔雀,在王家卫、张艺谋、冯小刚、周星驰登场后,他挑了个大家自家乡返回他地的日子,寂寞地开了。在这个圈子里布满了“要告诉奥斯卡一点什么”的浮躁气氛时,很难得有一部《孔雀》站出来告诉自己的观众:你曾经在什么地方活过,曾经在什么时代活过,曾经怎样为购买《性知识手册》而费尽心机。
以前的贾樟柯也这样告诉人们,火车像一把挂钩穿透了汾阳县青年的心,它接着拉走了一个梦。现在的顾长卫所设置的则是一个虚拟的小城市鹤阳,招伞兵的行动让鹤阳万人空巷,“姐姐”看到了自己飞走的可能性。
我从那个时代路过时,年纪还小,还没见着有“姐姐”那样的疯狂,会在伞兵梦破碎后连夜自制降落伞,并骑着自行车拉着降落伞在街道疾走。我没看过,但我觉得这比真实更逼真,因为顾长卫把人们脑海里飞溢的想法用胶片表达出来了———我就是那么想飞。而当我看到“姐姐”为了赎回那自制降落伞而甘心脱掉裤子时,突然觉得世间除此,已没什么可撞击自己内心的东西了。那个《性知识手册》,我至今没买过,但是我和同学一起在录像厅、药店门口踯躅过,因为对小城里过多的熟人心怀顾忌,我们最终没有下手。顾长卫和贾樟柯一样,在放置一些诸如眼保健操、流行歌曲之类的时代标签之后,很霸道、露骨地抖露了那个年代我们的内心。
我在家乡做过5年警察,和朋友拟定了很多诸如去深圳去上海(最少也要去南昌)的计划,开始还准备钱物,后来只是清谈。后来爱上麻将,和我打的都是一个办公室的人,按照时钟走的方向,下一个坐的是30岁的章副主任,下下一个是40岁的曾主任,再下个是50岁的一个退居二线的老主任。我掐指一算,把一生走完,也不过只输几十块。
2002年的时候,我很意外地在一家报社找到了一个位置,他们当时急需人手。我就那样神魂颠倒地意识到,我其实来到了21世纪。而春节返乡,又看到了满街的熟人,和一个未曾出门的我。
全都像收尽风华的孔雀,很寂寞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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