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塔尔科夫斯基的《乡愁》还需要时间慢慢消化,才能体会那含蓄沉稳的情怀;而顾长卫的《孔雀》一时间又无法分辨到底是沉溺在怀旧的乡愁里,还是借怀旧去展示对当下的关照。(编剧李樯不是很认真地说了嘛:说《孔雀》怀旧是可怕的!) 毕竟,乡愁这两个字,容易让人敏感而脆弱,私人情感的喜与忧哪里是那么轻易地可以与人分享的。 但无遮拦的“乡愁”电影,我更喜欢日本导演三池崇史的电影《乡愁》。这位永远拍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电影的导演,暴力是他最为人熟知的一面,电影《杀手阿一》里到处“抛头颅洒热血”的场面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的,自然为三池崇史送上比暴力更暴力的评价——变态。 恰恰,三池崇史的电影是一次又一次地探询,到底是什么将人推向无助、茫然、暴戾、疯狂进而变态的边缘境地?如果上述的种种迷惘仍然没有得到完美的答案,那浸透着三池崇史个人情感的《乡愁》也许会提供一点线索。这是比侯孝贤的《童年往事》更残酷的往事和对现实的质问。 电影里,总是穿着盖着膝盖的长衣的少年形象,便是度身而做,为展现小孩子渴望长大心理而设置的最佳道具——孩子在外面以一敌十,打败了另一帮小孩,回家受到亲人邻里的大声赞叹,换来一顿畅饮,结果醉倒在课堂上让人哭笑不得——争强好胜的民族性刚刚得到赞美,却又在暗恋的女教师面前失态,那种内心里患得患失的矛盾感被银幕突然放大,刺眼。 孩子却还要面对家庭无处不在的暴力,父母失和,父亲毫无人性,爷爷也是一个见色起意的昔日浪子,这一切哪里是孩子承受得了的压力,索性约上同样处于困境里的两位小伙伴,离家出走,做起成为一个大人的美梦,结果是在社会的泥沼里,被一个同样是受到社会压迫的大人骗光了身上最后的钱财,人欺人的恶性循环在最无辜的孩子身上暂时得到终结,迫使离家的小流浪儿不得不回到现实的境地里。 《乡愁》这条以孩子为主线的线索,由各种看似有趣实则无奈的细节串起记忆,完成三池崇史赋予角色的对世界最初认识的开端。 而在成年人的这一端,电影的时间被放置在敏感的1968年夏天,席卷世界的革命浪潮一样刮到日本,1968年的红色革命对世界任何地域都是同样的难题,看似对家庭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父亲也莫名其妙地卷入这革命的浪潮里,其间的荒诞乃是因为每个当时社会的成年人同样承受无情的压力和对前途的迷惘。在家庭暴力中占得先机的父亲一旦被推向更大的社会,即刻成为无力的凡人。 电影在家庭回归,昔日的田园要在工业化改造中结束。而过往的暴力似乎都消失在烟云里面了,每个人默默地活在同样的天空下,变成不喧嚣的一分子,三池崇史的乡愁才慢慢地铺满画面,铺在过往与现在,一点和一滴。 ■ 影影曰曰 郭江涛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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