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古，焉知今？那么，不知今，又焉知二十年后的事情？更何况是“艺术”。

　　然而，画鬼易，画犬马难。犬马人人得而见之，鬼却只有“活见鬼”的人才能见到。活见鬼的人自然可以画鬼，不见鬼的人却无从辨其真伪，只好由他去说。《山海经》中这类鬼话甚多，所以，无法征实的话，我家乡称之为“讲《山海经》”。我说二十年后的艺术，也如说鬼，待到二十年后人们验证之时，天知道我还是否能面对他们的诘难。因此，不妨大着胆子去说。这年头，不要负责的话，不要破费的话，比如今天许个愿、明天道个歉之类，学起来都是很便当的。

　　照我看，二十年后的艺术同今天不会有太大的不同。原因是艺术这东西不像科学，可以日新月异；也不像政治，会起瞬息风云。比如中国画，即便唐宋以来，已经一千多年，从工具到技法，变化是十分微小的，甚至题材与意境，变化也不是太大。南宗北宗，写意工笔，大框框还是那样，以致有人感慨：论笔墨，前人已经玩儿尽了。今后二十年，或许有人尽量想突破，但传统的凝固性使突破异常艰难，现在还看不出会有重大突破的迹象。细处的变法总会有人努力，但这些努力，要被广泛认同固然不易，要开辟新的局面更是困难。只要看看今日之画界对师门、传承的重视，就可以知道新面目出现的艰难。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市场对艺术的推动作用会更加明显。市场需求对艺术家的诱惑力会愈来愈大。这一方面会增加艺术创新的动力，另一方面也会增加艺术取媚于市场的取向。以购销艺术品牟利的商家，对艺术创作的诱导作用在今后二十年间会愈来愈大，行政性倡导的实际作用则将更加弱化。画商对画家的包装也如唱片商对歌星的包装一样，规模与力度会愈来愈大，著名画家与著名歌星一样会层出不穷，但这“著名”，与其说是对其艺术的肯定，毋宁说是市场炒作的牌价。因此，著名画家、歌星如云，著名画作、曲作寥寥的局面，仍将持续。艺术品市场上，会有一波儿一波儿的热卖，很难有长足进步的艺术。

　　艺术创作中，拟古与仿洋，将成为两大倾向，或同时并峙，或交替争锋。向民间寻求灵感，是旁出的一支。在这三者中间，或将有少数“悟者”，熔铸多方，自出新面，但要被认同，也不是这二十年间的事。将来也许有人称他们为“前驱”，但生前却要忍耐冷遇与寂寞。

　　艺术新生面的出现，二十年间大致不会出现。什么时候出现，无法预断，要有许多条件的凑合。其中，艺术创作的外部环境与艺术家内部的心境最为重要。外部环境，包括非艺术干预（包括金钱与权力）的弱化。内部心境，包括非艺术追求（包括金钱与名望）的淡出。此外，就是高素质欣赏群的养成。在权力或媒体或商家操纵大众欣赏趣味的时代，是不会有真正的艺术出现的。造成合宜的外部环境和内部心境，二十年时间，太过仓促。所以我相信，二十年后的艺术，同今天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好在我说的只是“鬼话”，希望不要不幸而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