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不久的以前,也许很多年,繁华落寞的东京。
隐去了烟火洗礼的绚烂,避开了天崩地裂的惊异。我站在这个世界不起眼的一隅,静静看着这一幅平和漫长的图卷,缓缓延伸在山谷间的蜿蜒。没有五光十色的蝴蝶,这是最澄净的山水画,灰暗的墨色渲染在大片大片的空白上,那是梦想被撕裂的碎片。
灯火中母亲的脸显得很苍白。叙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她哭了好几次。伤感,在无声中滋长,最后蔓延到它所能触及到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传说般的故事,多年来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然而故事的主人公,却消失在茫茫大海的另一端,杳无音讯。当人们再次以崇敬的神情怀念起这个传说中的剑客,也许他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微微笑着,亦或是……静默。
神谷活心流,早春里明媚的道场,他,她,他们,在微笑。
母亲爱他爱了很久很久,漫长的岁月流逝以后记忆中仍是抹不去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身影,他的肩膀,以及,那些和他一起走过的路,经历过的回忆。
可我对于他,却只留下儿时模糊的影像。无法亲近他,只因为他身上那一份奇异的触感。弥彦曾告诉过我,他是多么的强大,强大到足可以保护所有人,令他们不受到伤害。
不过,我是会保护我自己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很多年了,母亲说,弥彦一直如此。原来一切都不曾改变,只是岁月的痕迹,已然悄悄爬上心头。
他呢?还是和以前一样吗?和母亲回忆中、阿燕和弥彦口中那个救死扶伤的传奇剑客一样么?
不,母亲抬起头,忽然笑得欣慰。她说,他是一个浪客。
我用一声不屑的冷笑结束这一段故事的叙述。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一个有着明亮笑容的矮个子男人。脸颊上清楚的刀痕,十字的坚韧。我扯着他红色的长发哭闹,然后母亲轻轻地抱住我,温柔地把着我的手,放在他宽大的袖袍上。
辛苦你了。她柔和地笑着。
我依稀记得我的惊异,抬起头后看到一张温暖的笑脸,那么灿烂。只是那道十字疤像是惨痛的印记,挥之不去的烙印。
记忆仅此而已。
第二天我离开了这个小镇,回到师傅比古清十郎的身边。母亲支撑着病恹恹的身子,一直送我到镇口。我看见她满脸的笑容,藏不住一片欲落泪的辛酸。她朝着我缓缓地挥手,身后是喧闹的集市。身影如此之渺小,虚弱得令人不敢相信她曾在那个道场里挥舞着剑,为她,为朋友,为那个曾经守护着这个身影的人而战。
剑心……我常常看见她静坐在昏暗的灯光里哭泣,口中念念不忘的依旧是这个名字。她慢慢的,慢慢的,沉默,最后只剩下隐约的啜泣。暗淡的烛光里,有两道粘稠的液体,顺着她白皙的脸庞无声地落下。
那一刻我的心隐隐作痛,嘴角是一辈子也无法忘却的苦涩。
我转身离开,为的只是不再多看母亲一眼,徒增伤心的回忆。记忆里有太多太多的时候,她一个人倚在镇口的木桥上,等待着那个不知所踪的人的归来。有很多次我都想冲上去,告诉她,他不会回来了,他一定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了!
可母亲只总是轻轻抚摸着我的头,说,剑路,你知道吗?你的父亲,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呢。剑心他,是个很好的人呢……我沉默,蓦然间发现,她背过身的时候正兀自流泪。我恨,恨那个我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恨他的一去不返,恨他温暖明亮的笑容,恨他带给母亲一生的等待和眼泪,恨他在这里所烙下的一切痕迹和回忆。
最终我没有再回首,踏上了前往京都的旅途。
师傅是另一个能使我了解他的人。我常看见他喝完酒后兀自言语,然后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说,很多年前,有一个人说这是自恋。他又笑了笑,转过脸来。
他和你一般大,他说,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么……他究竟哪里和我一样了?!我愤怒地喊道。
师傅依旧是那一张满意的笑容,他说,一样的,你们都一样的。你们都是,
年少轻狂。
我继续拼命练剑,从日出到日落,从未试过停止。有时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追寻着什么东西,亦或是,只是为了证明些什么。
师傅只是笑,笑到后来就是一副玩世不恭和洒脱的神情,笑完以后又归入沉寂。我愤恨地挥舞着剑,向着虚无的世界奋力地劈下去。
师傅说,你为何而使剑?
我愕然,突如其来的疑问,令我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
师傅慢慢地站起身,
这就是你和我那苯徒儿——你父亲最大的区别。
他说,然后转过身离去。
山谷里只剩下酒杯碰撞清脆的响声,随着师傅的脚步渐渐远去,直至不闻。周围寂静得异常,我伫立在原地,看落日血染群山的肆意,听夕阳垂落群鸟的悲凄。那一声惊啼刺破沉沉暮色,我终于跌落在地上。手中的长剑,蓦地碎落千片万块。我的身体,无声地,缓缓地倒下。
最后一瞥,是手中随风而逝的碎屑。
最后一个瞬间,是内心惶恐的动摇。
我的信念……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葵屋,我看见阿操明媚的笑脸。阳光里她寸步不离地跟在仓紫的身边,仿佛初春里盛开的小花朵,如此欢欣,如此温暖。葵屋的一切似乎都是无忧无虑,阿操每天都是嬉笑,虽已是成年,却依然天真。
柏崎先生总是捋着他的山羊胡子,说,阿操也真是的,年纪不小了,总是这样……
其实,您不也是一样吗?
哈哈……
阿操喜欢讲故事。她总是拍着我的肩,说,
剑路,剑心他,是个英雄呢……
剑路,以前我们就是在这里,打败了十刃的成员呢……
剑路……
原来,这个地方,已经被他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它像一棵种子,静静地发芽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它所承载的回忆,伴随着他曾经并肩作战的人们,也许会蔓延到永远。
我只是微笑着听她的海阔天空,不觉间,嘴角已有一丝麻木的苦笑。
我,还是讨厌他吗?
回到东京时正是梅雨的日子,四下里清冷之感令人忧郁得发慌。想起临行前阿操哭闹的样子,只想发笑。眼前是我出生的地方,喧闹而繁忙的小镇,对于我来说,它是这世上最温情的地方。正是因为有亲人和朋友的存在,它才会如此之重要。
剑路,母亲抚摸着我的头,温柔地笑着,那么说,你,很在乎亲人与朋友?
当然。
母亲没有再说话,紧紧地把我搂在她怀中。我听见有水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母亲在哭泣。
猛然间想起太多人,太多事,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忽然被翻开。零落的碎叶,瞬间飘摇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一夜彻夜难眠,翻来覆去却依旧慌乱。不远处一点灯光,不知道母亲是否又对着那一盏孤灯,陷落在回忆中。瞬间的孤独感,四周只剩下我,我的影子。它们在门窗上静卧着,交会成一个个模糊的画面。
梦见临行前与师傅的那场对酌,他说我仍是不足,绝对的不足。我低着头聆听他的教诲,紧捏着的手渗出了愤怒的血丝。
你还记得你晕倒的那天吗?
记得。后来是师傅救醒了我。
那根本谈不上是“救”。师傅放下嘴边的酒杯,我忽然看见他前所未有过的严肃表情。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吗?
恩?!
因为你的心太软弱。
你无法承认且坚定自己的信念,在守护的同时又怀疑,所以你不能变得更强。
你父亲虽说是个笨蛋,但他至少懂得坚持自己的信念进行到底。
所以,剑路,你仍是未够格……
清晨,阳光透过它所能找到的一切缝隙溜进屋子里来,我又听见母亲快活的声音,忽然觉得生活原来是那么美好。弥彦进来后又开始对我讲述很多年前的事,很多年前那些流血流泪的战斗。
你们为什么而战呢?
你们为什么而战呢——从下山以来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我。师傅,葵屋里的人们,还有这里,我的亲人,和我的朋友们,以及那个人——他们都曾经战斗过,一起挥舞着剑并肩作战。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出乎我的意料,弥彦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为自己啊!
我再一次愕然。母亲走过来,她温柔地看着我慌乱的脸,她说,
剑路,你为什么而战斗呢?
我……
也许实在是挣扎得太久了,忘记了原本的意义。
也许是太过持久的执着,崩溃的那一刻居然天崩地裂。
我终究是输给了自己。
输给一段回忆,一场没有必要的软弱和愤怒的宣泄。
母亲依然笑得温柔,似水般平静淡然。
终有一天曾经都会过去,所有的都将是过眼云烟。
可是,有些人,有些事,一生也无法忘却。
纵使时间如何无情,他们依旧微笑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相信他吧……剑路……母亲说,眼里蕴着那么深的悲哀,那么坚定的期待。
很多年了。
母亲依旧是在镇口等待着那个人的归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终究是看见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无法褪却的沧桑,像秋风般蚕食衰败的落叶。有时,我会去陪伴她,和她一起等待海那一边的那个人,等待一个几乎奇迹的出现。夜夜轻柔的微弱光芒,仍旧是抹不去一张悲伤的容颜。一盏孤灯,道不尽半生凄清惨淡。
我还是不懈地练习剑术。
也许,偶然,某天,想起远在天涯亦或是海角的父亲。想念他,试着去回忆他的音容笑貌。
忽然感到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对我微笑,弥彦,阿燕,惠阿姨,阿操……
我想母亲的眼中,已不仅仅是他的身影。
我想每一个笑容,都凝聚着他们的心血,都是一份温暖的释怀。
我想要保护,保护身边的人,保护我所力所能及的一切,保护这个无数人用血和生命换来的新纪元。
我想我会微笑,向着蔚蓝色海洋无尽的边缘,轻轻地说一句:
父亲。
忘不了, 离愁知多少。 一盏孤灯照无眠, 袅袅青烟绝梁绕。 何不忆欢笑? 曾以为, 寂寞之所以, 归心似箭路迢遥, 漠漠晕光红颜老。 谓,轻狂年少。
来源:搜狐动漫论坛-同人同心 作者:风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