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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我刻意与阿选将军拉开一段距离
“芾梁害怕我吗？”
“不，不是……”
阿选将军不象主上那样有令人窒息的王者霸气，相反，虽是军人他给人的印象却是文雅内敛。可是，不知为何，面对他我就感到畏惧……
“芾梁你是才国人，可我看得出你对陛下的崇敬比戴国人更甚。”
“那是因为骁宗陛下实在很了不起，能有这样一位天意和民意共同指向的君王，戴国一定会成为好国家的。”
“天意和……民意吗……”
阿选将军轻轻重复这几个字，我看着这位曾和主上并称双璧的将军心中有些不忍
“将军您也很了不起啊，既然您曾和主上并称双璧，那么无论是武略还是剑技都不会输给主上吧。”
阿选将军蓝色眼睛愕然注视着我，我慌忙低头道歉
“对、对不起，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芾梁，我和骁宗确实是各方面都难分高低，尤其是剑技，到现在还没能分出高下。”
“真的？”
“一百五十一胜一百五十一败，三百一十四平，真真正正的平手。不过，第一次交剑是我赢了。”
“是吗，那次比试是怎样的情形？”
不知不觉中，我靠近了阿选将军……
从那以后我经常去找将军，他告诉了我很多陛下还是禁军将领时的旧事。或许，在别人眼中看来就变成我和将军走的很近。
有一次，蕴雉神秘兮兮的把我拉到无人处，一脸调侃地问我什么时候转换了目标，我茫然不解。
“还装蒜！” 蕴雉敲了我一下“跑到我那里哭诉芾梁把右将军抢走的冬官府女官都快把房门挤掉了~~”
“蕴——雉——！！”
蕴雉拔脚就跑，看来她也清楚这次被我逮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戴的天气依旧那么寒冷，然而这个国家却让我觉得这么温暖。我想我会一直留在这个国家，看荆柏雪白的花朵年复一年开遍戴的每一寸土地。
“我想让你看的不是宏大辉煌的荣梦而是小小的现实——我想让你明年这个时候看到戴国漫山遍野盛开的荆柏之花。”
那双鲜艳的赤红眼眸，是那么坚定那么自信又是那么的温柔……
随着荆柏之花遍地盛放，戴国也将改换新的面貌，不再荒芜贫瘠，冬天再不会有人因为饥饿和寒冷倒毙街头，戴会成为十二国里最富强的大国，一定会的，因为，有那位陛下啊！
我如此坚信着
其实，我对陛下的信任曾一度动摇过。即使天官府一些官员无故消失或被降职时我仍相信着陛下，可是当宣文夫人也被逮捕的时候，我动摇了。仁爱待人清廉如水的宣文夫人不可能犯下罪过……，我开始怀疑起骁宗陛下来。
很快内情就被捅了出来，宣文夫人曾为包庇自己犯罪的儿子而诬陷无辜的好人还曾接受贿赂。当我知道这个消息之时，满心的高兴中夹杂着羞愧，高兴主上的天纵英明，羞愧无能的自己对主上的不信任。
“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再对陛下做的任何事情有所置疑。”
我对蕴雉这么说的时候，蕴雉眼睛里出现的不是担忧而是恐惧。我明白蕴雉恐惧什么，臣子舍弃疑虑把信任无保留的交付给君王是相当危险的事情，可是如果那位君王是骁宗陛下就不会有问题的。陛下比任何臣子都看的更远想的更多，我们只要无条件的相信他追随他的脚步前进就好，否则反会阻碍主上前进的步伐。
我经常去安慰蕴雉，开解她的忧愁，或许等到明年荆柏花满地盛开的时候蕴雉会舒展开紧皱的眉头。
可是，那一天没有到来……
文洲发生了叛乱，主上派出英章将军平叛。一开始事情似乎很顺利，可是转眼间叛乱又反弹。辙围出了事情，大家都在说主上打算亲征。为了这台辅到我这里大哭了一场，我一再安慰台辅要他相信主上的能力，可是他还是一个劲的哭。
没问题的
一定不会有问题……
只要是那位骁宗主上……
事情没有如我所愿的平息反而更加恶化，主上亲征了。前方不断有令人不安的谣言传来，整个宫廷笼罩在阴沉的气氛中。台辅来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带着满脸泪痕。我每次都想尽办法宽慰他，送走台辅后我会立刻去找蕴雉倾诉。现在，立场颠倒了，她变成安慰的人我变成被安慰者。
“真是难为你了，其实你为主上担的心一点也不比台辅少，却还得强装笑脸去宽慰台辅。”
我看着手中荆柏树枝，这是一位仁慈的君王为了自己的子民而向上天祈求来的祥木
“蕴雉，主上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
“一位对百姓这么慈爱的君主，上天一定会保佑他的”
“芾梁！”
蕴雉的声音里隐含着不满，她曾说过骁宗陛下对百姓的态度与其说是慈爱不如说是怜悯。是基于身为强者的优越感而对弱者产生的怜悯，是对自身强大的骄傲而兴起保护软弱无力之人的责任心。
我不满她的论调和她争论，她淡淡对我说道：“其实这点你比我清楚的更早……”
清楚……
是的，我清楚，清楚在权臣悍将面前威严霸气的主上为什么会温和待我——尽管非常不甘心，但砥尚陛下和阿选将军都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我看起来柔弱的象个琉璃娃娃，轻轻碰触就会碎掉。
主上对柔弱的人非常温柔，对强大的人格外严厉，就象蕴雉说的，他认为保护弱者是强者不容推辞的义务，而自认是戴国最强之人的陛下愿意舍弃性命来保护臣民。
不是发自内心的爱护，而是骄傲于自身的强大……
在这上面较真有意义吗？不管是出自真心的爱护还是处于强者对弱者的怜悯，骁宗陛下所做的一切其目的终究都是为了维护百姓的利益啊……
“想让你看的不是宏大辉煌的荣梦而是小小的现实——我想让你明年这个时候看到戴国漫山遍野盛开的荆柏之花。”
那双鲜红的眼睛是那么温柔又是那么坚定那么自信……
陛下，请您平安回来吧，荆柏之花还没开遍戴国的山野啊。
我对着荆柏祈祷，竭力压抑心中的不安和恐惧
随着时间流逝心中的恐惧也在与日俱增，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在那一天得到了终结，在发生地震的那天……
那天我很幸运，没有受伤。可是满眼的断壁残垣满耳的哭叫呼救把我吓傻了，我只知道一声不吭地往前走，直到看见蕴雉心中的惊恐才如惊醒般冲破胸腔。我冲着蕴雉大喊，我不清楚自己在喊什么，我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嘶喊，我多希望蕴雉能走过来对我说“没事了，芾梁”那样我就可以清醒过来冷静下来。可蕴雉呆呆看着我动也不动，仿佛失了魂一样。
“冷静点，芾梁！”
男子低沉的嗓音把我的意识拉回现实。现实里蓝发红衣的将军正焦急的看着我
“阿选将军……”
“你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
“那就好。”
将军轻轻出了口气。在他身后，数不清的军士顶盔披甲全副武装。
“将军，这是……”
“宫中发生了异常，我带人来寻查原因。你和其他女官先到长乐殿吧。”
没想过质疑或反对，我任凭阿选将军拉着我来到长乐殿。殿里乌压压挤满了人，我看到蕴雉和其他几个熟识的女官也在。不知怎么会事，我看着这幅景象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放心吧，芾梁。不会有事的。”
红色披风盖住我双肩，蓝发将军坚定的声音让我稍微安心
是啊，不会有事的……
我站在蕴雉身边等待，等待离开的阿选将军回来，等待他一句“没事了”
从窗户射进殿内的光线渐渐转暗，风在窗外乎乎作响，殿内静的出奇，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等了多久，殿门被阿选将军属下的军士打开，带来了王和台辅失踪的消息。
失踪……
我脚下一软瘫在地上。
“芾梁”
蕴雉呼喊着我的名字，我抬头看着蕴雉
“蕴雉啊，我又怀疑错泰王了。我原以为到文州亲征不过是个借口，陛下是打算再次展开什么清扫行动。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陛下的心思是我这种平庸之辈永远无法揣摩的吧……
天色越来越暗，穿堂入室的寒风似乎能把人的身体和心一起冻结。华灯初上之时，阿选将军回来了，手中提着白雉的腿
“骁宗陛下驾崩了”
泰王驾崩
驾崩
他死了？那个白发闪动点点银光，赤红眼眸坚定又温柔的男人已经死了？
这怎么可能！
他说过要让我看明年遍地盛开的荆柏花，现在荆柏还没广为栽种，荆柏树还没开花啊！
“我想让你看的不是宏大辉煌的荣梦而是小小的现实——我想让你明年这个时候看到戴国漫山遍野盛开的荆柏之花。”
浑厚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的同时，另一个从记忆水面下浮上的声音变的清晰
“你相信吗？我会让你看到华胥之梦的！”
“飘风之王……”
我呢喃着这几个字望向蕴雉，蕴雉正看着我，她满脸都是泪。不止是蕴雉，殿内所有的人都在痛哭，除了我。
我哭不出来，我流不出眼泪。自从砥尚陛下死后我就从没流过泪，或许他死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已经流干了。所以我现在无法流泪，尽管我现在经受的痛楚悲哀更甚于砥尚陛下死时百倍。
前所未有的痛苦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原来当痛苦悲伤突破人能承受的极限时会返还成如此平静的绝望……
回想以往种种，我发现自己天真的可笑，幼稚的可怜。我老是说凡事悲观的蕴雉总爱杞人忧天，却不曾想自己是被美丽的梦幻蒙住了双眼。霸气豪迈的君主带来了美梦，他的自信他的坚定他的卓越让举国臣民一起沉迷进那个梦幻，只有蕴雉，只有不爱做梦的蕴雉看到了虚幻梦境下掩盖的现实。
梦破碎了，可人还是得继续生存下去。
骁宗陛下驾崩半个月后，蕴雉决定回才国。
“在你的眼里，我是个小人吧？两次抛弃荒芜国家的小人。”
蕴雉的笑容，落寞又悲伤
“不，蕴雉。人民也会做相同的选择……活着才是首先要考虑的事情。离开无法保证温饱的地方到有希望和有饭吃的地方去，这并没有错。泰王……骁宗陛下要是还活着，想必也会同意吧。”
“芾梁，和我一起回才好吗？
回才吗……
现在的才已经不再做梦，现在的才没有虚幻的梦境却有平实的生活。
回才
回到我的故乡，回到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
回去…………
我抬起头看着路边种植的荆柏，树上已经缀满了星星点点的花蕾
“我想让你看的不是宏大辉煌的荣梦而是小小的现实——我想让你明年这个时候看到戴国漫山遍野盛开的荆柏之花。”
那双鲜红的眼睛是那么坚定那么自信又是那么温柔……
“芾梁？”
我听到蕴雉在叫我
“不，蕴雉，我还是不回去了。我想留在这儿代他看荆柏花开放”
“芾梁……你、是不是爱着骁宗主上？”
我笑而不答
失去骁宗主上后，戴国的朝廷由假王阿选来管理。阿选即位后不久就升我为玉官府之长，我以自己的能力不足为由推辞，他固执地说道
“我是王，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于是我无言地行礼谢恩。
我知道阿选的施政有多残暴，我知道他血洗了辙围和乍县。我曾试着进谏，他笑着对我说
“你知道吗？如果换了别人他早就死了”
于是我不再进言
我只想留在这片土地上，代替一个男人看荆柏花年复一年的开放。
荆柏，其花洁白如雪，其果鲜红如血，一年三季结实果实晒干后可以代替木炭。民间把荆柏叫成鸿慈，百姓供奉它来纪念那位以慈悲之心将它从上天求里的君王，那个已经逝去的男人……
“他还活着。”
李齐将军这么对我说的时候我正在斟茶，碧绿的水流从杯中溢出湿透了桌面上罗布。
接下来，我清楚了一切。
李齐将军向我求助。阿选曾赐于我一面令牌，持此令牌可在全国畅行无阻并自由使用任何一处港口的船舶出入国境。眼前的女将想去别国需求帮助。
“为何要找我？将军您确信我一定会帮助您吗？”
“我不知道，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笑了，把令牌递给她
“请答应我，将军，您一定会把主上和台辅带回戴国。”
将令牌交给李齐将军的那一刻我就觉悟了
每一天我都在等待着逮捕我的人到来。那一天很快就到了，不过来的人只有一个。
客厅里，蓝发红衣的男子嘶哑着嗓子质问我为何庇护叛徒
“叛徒？”
我看着那双燃烧般的蓝色眼睛
“勾结乱军陷害自己君主的人会有资格称呼他人为叛徒？”
蓝色眼睛里燃烧的火焰一下子冷了下去，寒光从眼眸深处渐渐亮起，那光让我联想起荒郊野坟里的鬼火，而阿选的声音也象从地狱里传出一样的阴冷
“芾梁，你知不知道背叛我会有什么下场？”
“我知道。不过我不会劳动你出手。”
我抽出连日来藏在袖中的短剑，把剑刃抵在颈边，静静回视阿选。他的眼睛已不再是荧荧鬼火，而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为什么？”
风暴在那海蓝色眼睛里卷起巨浪
“为什么……”
阿选一拳砸向桌上茶具，随着瓷器破裂的声响，茶水混合着鲜血四处飞溅，打湿了他身上红袍。
“为什么，你也是，戴国的民众也是，为什么你们的心都只接纳一个骁宗，只承认他！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他差？！”
阿选崩溃般低下头，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你没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骁宗陛下，只是天意和民意选择的是他而不是你。可是，如果天意民意选择的是你而非骁宗陛下，他决不会变成你现在这样的疯子。”
我用力把剑刃按进脖子，然后用力拔出。
我看见鲜红的血珠在空中飞舞，我听见男人嘶哑的声音呼喊着我的名字，我感到身子缓缓向地面倒去。
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我看到窗外盛放的白花。
荆柏
我睁大眼睛看着那些花儿，我说过我会代替一个男人一直看着它们。
血不停的流出，意识和视线一起急速模糊，在意识陷入永恒黑暗前的那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两个声音在我耳边同时响起
“你相信吗？我会让你看到华胥之梦的！”
“我想让你看的不是宏大辉煌的荣梦而是小小的现实——我想让你明年这个时候看到戴国漫山遍野盛开的荆柏之花。”
我曾服侍过两位君主，我曾爱上过两个男人
第一个男人，他向我许诺华胥之梦的实现，然而没能实现荣梦的他最终选择了死亡。为了他的死，我流干了我的泪。
第二个男人，他向我许诺大地开满荆柏之花的现实，在这个现实还处于梦想的阶段他就失去了踪影。为了换一丝救他回来的希望，我流尽了自己的血。
第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砥尚
第二个男人，他的名字叫骁宗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呼是“飘风之王”，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是给了我一个美丽而短暂的梦。
我听说人的生命就象清晨沾在草叶上的露珠一样短暂，我听说人的一生就象大梦一场般的虚幻，只有人死以后人的灵魂才会从短暂虚幻的梦境清醒，回到嵩里之山。
可是，我不会去嵩里之山，我还不想从梦里醒来。就算会变成寂寞凄楚的孤魂野鬼，我也要留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大地上，看荆柏树栽满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看荆柏花年复一年的开放，看荆柏的果实年复一年的成熟。
直到有一天，那个头发如同荆柏花一般洁白，眼睛如同荆柏果实一般鲜红的男人再次踏上这片盛开着荆柏花的土地……
来源:搜狐动漫论坛-同人同心 作者:杨柳轻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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