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缘起篇：打动贾樟柯的两个故事

　　这些女孩从小城市来到深圳“世界之窗”，她们每天工作的地方都叫巴黎、西班牙、美国，穿非常华丽精致的服装,但是演出结束后，回到几个人一间的宿舍，卸了妆，累得话都不想说，生活变得很灰暗。

　　信息时报：《世界》里一共出现了几种方言？

　　赵涛：山西话、东北话、湖南话、温州话和普通话。

　　信息时报：王宏伟（贾樟柯电影《小武》、《站台》的男主角）的角色是怎样的？

　　赵涛：他是成泰燊（男主角）从家乡带来的一个老乡，是一个建筑工人。

　　信息时报：看过你们一些剧照，在深圳的部分感觉很艳，在北京的部分感觉很灰，这是不是影片中有意的对比？

　　赵涛：不是，而是电影中人物的生活本身就是这样的。这些女孩从小城市来到深圳“世界之窗”，她们每天工作的地方都叫巴黎、西班牙、美国，穿非常华丽精致的服装，在巡游车上，在舞台上，有一流的灯光、音响，大家都觉得她们美极了，她们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仙女。但是演出结束后，回到几个人一间的宿舍，卸了妆，累得话都不想说，吃得菜永远只有那么几个，生活变得很灰暗，那是她们在华丽的舞台上体会不到的痛苦。有一天我在北京的天桥上，看到两个明显是外地来的女孩抱头痛哭，我想她们一定是忽然发现了自己的生活，大城市华丽的外表后面，她们的生活是很灰暗的，没有地方住，没有钱，没有感情。

　　信息时报：贾樟柯说过，这部电影的最初创作欲望是从你给他说的那段在“世界之窗”跳舞的生活开始的，你的什么故事打动了他？

　　赵涛：有一个同学来北京，我请她吃饭，两个人就聊到以前在“世界之窗”的事。那时我们中专刚毕业，同班的两对小恋人。有一对年纪很小感情很好，十四五岁，每天像小孩过家家一样，买了小锅小碗，无论等到多晚，都一定两个人一起吃饭。后来有一天，那个女孩出门忘了带钥匙，同屋的四个女孩都被锁在外面了。天气很冷，大家不知道怎么办，又不敢撬锁，就都在埋怨那个女孩。女孩哭了。她男朋友很生气，一言不发，然后说要从我们房间翻窗进去。但是两个房间离了大概有两米，中间悬空，相对的窗户又非常小，特别危险。但是谁也劝不住他，大家就胆战心惊地在门口等着。后来终于听到咚的一声，知道他进去了，一打开门，他女朋友就冲了进去，两个人抱着哭成一团。

　　还有一对也是我们班的。男孩和女孩谈了５年的恋爱，男孩长得很帅，很多女孩暗恋他，给他写信。他女友很生气，总说要分手。有一天两人吵架了，男孩在宿舍门外敲门，女孩在宿舍里生气。后来那个女孩打开门，说了一句：“我要和你分手。”那个男孩居然就说：“好。”然后女孩忽然掏出一把刀，一刀就捅了过去，两个人都傻了。后来男孩被送到医院，女孩一个人在宿舍里发呆，叫我去买酒。我只敢买啤酒，她拿起来就往下灌，一边灌一边眼泪就像小河一样往下淌。我们说这些的时候贾樟柯也在，他觉得很受触动，就产生了要拍一部这样的电影的想法。

　　贾樟柯篇：不变的贾樟柯万变的“世界”

　　把《世界》拍成歌舞片不是冒险，是创新。因为音乐是不需要文字表达，就可以把人带进任何一个时代的。就像《任逍遥》和《站台》里用的张行的歌一样，音乐一响，那个时代就回来了。

　　信息时报：最近有报道说上海的制片方看了《世界》的大样，不是很满意。提出几个问题：导演个人风格太重、山西方言太多、舞蹈场面太多、矛盾冲突不激烈。你觉得这些问题存在吗？

　　赵涛：我想首先有一点就是，这肯定是一部贾樟柯的电影，他的电影风格一贯都是这样的，这也是制片方请贾樟柯拍这部戏的最初原因。贾导演对外界的说法从来考虑都不多，他不会去讨好任何人。

　　信息时报：舞蹈在电影中起什么样的作用？

　　赵涛：那是一个生存的环境。因为主角是一群在“世界之窗”跳舞的女孩子，那么舞蹈就是她们谋生的工具，也是她们每天生活的主要部分，没有舞蹈，这群女孩子永远都进入不了城市，她们也习惯于用舞蹈来表达情绪。

　　信息时报：贾樟柯有没有考虑过，这是他恢复导演资格后的第一部电影，第一部将在国内正式上映的电影，他面对的观众群和以往不同了，自己要做一些调整。

　　赵涛：我想他自己应该早就考虑过这些。把《世界》拍成歌舞片不是冒险，是创新。因为音乐是不需要文字表达，就可以把人带进任何一个时代的。就像《任逍遥》和《站台》里用的张行的歌一样，音乐一响，那个时代就回来了。我想导演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一定都想过后果，做好了两手准备，好怎么样，不好怎么样，以后怎么办。?????

　　我与贾樟柯篇：“偷看”出来的女主角

　　拍完《站台》两年后，贾樟柯又找我拍《任逍遥》，拍完《任逍遥》我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我要做演员。因为那种表达的感觉太好了。而且我开始观察周围的人，关心一些事，我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信息时报：贾樟柯一直喜欢用非职业演员，他最初是怎么找上你的？

　　赵涛：我离开“世界之窗”以后考上了北京舞蹈学院，毕业回到山西，在太原师范学院舞蹈系当老师。那时侯贾樟柯正在找《站台》的演员，他的要求就是会跳舞、说山西方言、能表演。我的学校是他们最后一站，本意是在我的学生中挑一个。那天他们来选人的时候，我正好上课，怕学生紧张，就先给她们讲了一些要放松，用心灵跳舞之类的话，然后就开始上课。我发现有一个小个子一直站在人群后，不时伸出脑袋来偷看一眼。后来课上完，别人给我介绍，他就是导演贾樟柯，想让我做女主角。

　　信息时报：其实当时你也就是好奇吧？

　　赵涛：当时我就觉得是一件挺有趣的人生经历，不应该拒绝。拍完《站台》两年后，贾樟柯又找我拍《任逍遥》，拍完《任逍遥》我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我要做演员。因为那种表达的感觉太好了。而且我开始观察周围的人，关心一些事，我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拍《任逍遥》的时候我们在山西的矿区，那里人的生存状态我永远也忘不了。我记得在威尼斯参加电影节的时候，有一个国内的记者问导演：“我的朋友过的生活每天都是出国、开奔驰、泡吧，为什么你电影中的中国人是那个样子？”我当时真的很想把她拽到山西那个矿区，让她看看大多数人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信息时报：这是贾樟柯恢复导演资格以后第一部公映的电影，他对你表演上的要求有没有更苛刻？

　　赵涛：有。有一场戏，我和成泰燊（男主角）、小魏、牛亮在一个房间里，我边熨衣服边和泰燊聊天。泰燊是专业演员，他演戏很精准，我是自由派，常常说的台词每次都不一样。那天那场戏怎么都过不了，我都不知道拍了多少条，当时痛苦死了，导演也问我：“赵涛，你以前那种很随意的表演怎么没有了？”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傻掉了，怎么就过不去呢？后来终于通过的时候，我简直觉得太幸福了！

　　特派记者 陈弋弋 北京４月１３日电

　　记者视角 她让我感动

　　和赵涛见面是在北京春天的下午，某影城楼下的咖啡厅里。街上的阳光已经灼热，穿黑衣的赵涛看起来比在深圳的开机仪式上瘦了很多，她说《世界》是她拍得最艰难的一部片子，也是贾樟柯对演员要求最“苛刻”的一部片子。在深圳《世界》的开机仪式上贾樟柯曾说过，是赵涛给他讲述的在深圳“世界之窗”跳舞的那段生活打动了他，让他产生最初的创作欲望，我一直好奇他说的“那段生活”究竟是什么，赵涛就向我讲起了曾经打动过贾樟柯的两个故事。果然，那两个故事也打动了我，让我忘记了记录。幸亏精彩的东西其实是不需要记录的，它会自然地雕刻在你的脑海里。

　　谈到自己和贾樟柯的合作，赵涛说那绝对是一个偶然，但这个偶然终于有一天让她产生了“我要做演员”的冲动，其实现在赵涛的身份还是山西师范大学舞蹈系的老师，说起自己学生在《世界》中的演出，赵涛和任何一个爱学生的老师没什么两样，眉飞色舞的样子会让你忘了她女主角的身份。陈弋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