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小说家曹雪芹“四十年华付杳冥”,到今已整整四个“花甲子”了。240年过去了,我们今日对他的倾慕崇敬,不是降低了,而是时间愈久,愈加增强了这种诚悃的心情。 曹雪芹的一生,四十年华,卒于乾隆二十八年除夕(癸未1764·2·1)。因为政局大变故,家遭祸殃,一生贫困,但著书不辍。身后“新妇飘零”、“才人有恨”。他留下的唯一著作《石头记》也惨遭篡改破坏。但与他同世的清皇室贵盛诸王、他早先的“旗主”都钦重赞赏他,痛悼他:“满纸喁喁语未休,英雄血泪几难收”,“可恨同时不相识,几回掩卷哭曹侯!”……这就证明了雪芹的天才特异与人格伟大。“英雄”之称,尤不同于泛泛谀词,这是新封睿亲王读他的《石头记》的深刻感受:这是一位大仁大勇、大智大慧、大喜大悲,为天下女儿不幸命运而十年辛苦,血泪写书的真正英雄! 曹雪芹的一生,是不寻常的,坎坷困顿而又光辉灿烂。他讨人喜欢,受人爱恭倾赏,也大遭世俗的误解诽谤、排挤不容。他有老、庄的哲思,有屈原的《骚》愤,有司马迁的史才,有顾恺之的画艺和“痴绝”,有李义山、杜牧之的风流才调,还有李龟年、黄旛绰的音乐、剧曲的天才功力。他一身兼有贵贱、荣辱、兴衰、离合、悲欢的人生阅历,又具备满族与汉族、江南与江北各种文化特色的融会综合之奇辉异彩。所以我说他是中华文化的一个代表形象。 这个形象非同小可,难以表现,可想而知。然而我要说:越是难于传达表现,才越是值得努力想方设法来传他、表他、演他。 12月中旬,30集的《曹雪芹》电视连续剧即将由中央八套隆重播出,可传影于万户千家。这是好消息,也是文化文艺界一大喜事。普天下的亿万收视者都会看到这位《红楼梦》作者曹公子的艺术显现,对他的理解认识,不仅仅是“有助于”理解《红楼梦》之书文意义,而是读懂此书的根本条件。孟子说:“读其书,诵其诗,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孟子说出了在中华文化上一切作品与作者的不可分割的关系,是讲论研讨文学的第一条原则。当然,电视剧与学术性文学体裁的传记不尽一样,有合有分,“分”者就是视觉学术,属戏剧的表现办法,与文字是不能混同而论了,“剧”更需要合乎情理、不违历史的推衍连缀,即所谓“虚构”,我们民族文艺理论上的传统用语就叫“演义”。“演义”专属于小说戏剧的词义,十分重要。如果能将《曹雪芹》电视剧与《曹雪芹传》来对比而合观,将会发现、领会许多的微妙而有味的“悟”处。 应该说,《曹雪芹》电视剧为近年来不可多得的清代历史人物故事片中的艺苑新葩。 我如此评价是否得当,自然不敢自是,但我也不是信口逞臆,轻加品騭的。因为我有如下的几点理由—— 第一要拍这部片子,其种种历史的、艺术的难题太多了,难度也太大了。而此片从创作剧本直到表现为影视成品,都显示出其特有的手笔,气魄,境界。 第二是无论为雪芹作传,还是拍剧,都是一桩极为困难的事情。如何认识、理解像曹雪芹这样“绝特”(鲁迅语)的文学巨匠和艺术奇才,更是难上加难的创作课题——因为在中国文学历史长河中,还没有先例和相同的类型,很难“比附”和捉摸。比如,首先他是一个满汉两大民族文化交汇融化之后而诞育的新型的文艺天才,与以往的“才子”俱不尽同。他的性情、气质、才情、风采种种特点、特长,也少见足与比较的人物。要“写”他,“演”他,可谓“四无依傍”。而经过这番努力,可说是冲破了难关,得到了比较可观的实验成绩。 第三,当然也应提到的,是此片善取于多年来学术界研究的成果,初步构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人物生平首尾齐全的历史面貌,而又加以艺术上的补充、发挥而达到了巧妙处置,这就使广大收视者首次获得了形象鲜活的展示,通过对那时的时代背景、社会环境、生平遭遇、可歌可泣的悲欢离合的绚烂多采的人生画面,从而加深理解了曹雪芹这一人物的精神感情上的经历和况味。 再一点,不消多说,片子表现出曹雪芹如何创作他的伟大的《红楼梦》的过程以及书稿在当时形势下的不幸命运。因为那个社会是不容他写出这部震撼人心的“人情小说”的(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如此定称定位)。 草草可举,以此数端为主要值得肯定的基本因子。由此而论,我方评之为以往少见的佳作。 值此纪念中国伟大的小说作者曹雪芹逝世240周年之际,《曹雪芹》这部电视剧的播出,意义重大。 诗曰:家世生平事万千,生花妙笔亦维艰。 而今影视传天下,海宇同争快覩先。 2003年12月上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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