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报：《想飞的孩子》的尝试与创新

　　《想飞的孩子》是一出极具艺术个性，有着非常好的文学色彩和舞台呈现的儿童剧。它的演出非常成功，为此，创作这个戏的北京儿艺的艺术家们付出了极为艰辛的努力，应该祝贺他们，向他们致敬。

　　这个戏的出现，是一件可喜的事情。它的意义，必然超出这个戏本身，对我国儿童剧的创作，在技术上与美学意义上都带来许多有价值的思考。

　　人物塑造的突破

　　一切戏剧艺术的核心问题，都是其人物，儿童剧也是这样。但是儿童剧是要演给儿童看的，人物首先要得到儿童的认同。因此儿童剧中的人物要相对单纯、天真、符合儿童的思维逻辑。 《想飞的孩子》中强子等几个儿童大体也是这样一种路数。但是戏中最显眼的是一群大人，也就是大鹏关下这偏僻村庄里的一群村民。这群人的戏几乎不小于剧中的儿童戏。他们颇具个性、有着生动的表现，而且剧场效果表明，他们也被儿童观众所接受。

　　这是对儿童剧创作一个有益的启示：儿童剧不在于人物是儿童还是大人，而在于他们是否有着童心、童趣、儿童的感情与逻辑。 《想飞的孩子》中这一群村民，是经过创作者们“儿童化”了的人物。说是儿童化，其实仍有现实依据。我们每个成人，无论多大年纪，心灵深处都保留着一份儿童心理。该剧创作者正是挖掘了成人的童心与童趣，将它们放大，呈现在舞台上。比如大豆子这个人物，他没什么出息，乡亲都说他“不着调” ，就会喝酒。当他与强子坐下来聊天时，我们几乎看不到一般含义上的父子关系，而像两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儿童在谈话。艺术家们不是离开现实，而是准确地抓住成人的某种儿童心理，将其放大，表达出来。与此同时，这种放大的程度，是根据儿童的心理诉求而来的。也就是说，在某种情境下，儿童眼里的大人们就是这样。同样，大豆子看到儿子摔成了失忆症，医生说没药可治，只有让强子做他喜欢做的事情，于是大豆子准备把家里东西全卖了，给强子做一架飞机，他感情的强烈与真诚，用近乎儿童的天真与直接表达出来。在这一切的铺垫下，当他背起强子，含着热泪，要替他相依为命的儿子去做飞机时，令人动容。而整个村庄因为乡情，因为受到大豆子亲情的感动，砸锅卖铁也要为强子做一架飞机，同样是感情真挚，但又是儿童式的。这里有一个审美的引导问题，还有一个技巧的使用问题。它使我们感觉到一种向安徒生的回归。安徒生童话中许多主人公都是成人。但它却是地地道道的儿童文学，是一种大小通吃的儿童文学。 《想飞的孩子》让我们感觉到了这种安徒生式的力量。

　　向现实主义的回归

　　《想飞的孩子》突破了儿童剧童话加游戏的模式，以一种现实主义的方式进行表达。它建立在农村生活基础上的人物关系，及人物内心，还有人物的生存状态，都是非常写实的。真正的现实主义，在儿童剧领域里已是久违了的一件事情。而该剧的现实主义回归，是这个剧成功的根本保证。但是我们要弄清楚一条，就是儿童现实主义，与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式的现实主义，仍然有着质的相同和量的差别。

　　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有两个重要原则，一是它必须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二是它的典型化手法。儿童现实主义同样遵从这两个原则，但它是从儿童心理与儿童视角对这两个原则的认同与体现。

　　从儿童心理与视角体现的生活，有着许多自身特点，比如他们将许多幻想与想象视为真实；比如他们以自我为中心理解问题的方式；比如他们儿童语法的直接性和跳跃性。儿童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一定是在现实主义原则，与儿童特定的情感、逻辑这二者之间，取得一个最大公约数，才能把握好其分寸。

　　儿童现实主义中的典型性原则，同样是要解决人物的特殊与一般的关系。人物既要是儿童这个特定世界里带普遍性的代表，也要是儿童世界里完整而个别的人。也就是说这些人物的特殊与一般，都产生于儿童真实生活的基础上。

　　儿童现实主义戏剧，是儿童眼里真实生活的升华与反映。所以一个顽童从调皮地突发奇想，到最后升华成一种人生的志向和终生的事业，与儿童的生活是相符的。大豆子与儿子的关系，与儿子的情感，都是一种儿童视野中的关系与情感。创作者们用一种风俗喜剧的体裁，来表达这样一种儿童现实主义内容，使得真正的现实生活，与儿童心灵世界之间的空隙，有了一座可靠的桥梁。多少有些沉重和沉闷的乡村生活，被纳入到这样一种喜剧语法中来的时候，舞台上的一切在此前提下都是合理的。而且舞台呈现变得非常生动而活泼。

　　互为推进的动作线

　　这部作品有两条动作线。一条是强子想飞，到最后全村做飞机的动作线；一条是大豆子及全村人，对强子的情感。

　　大豆子与全村人最开始是不看好强子的。但是当强子因摔伤失忆，向远处飞的动作线暂时中止时，大豆子平常打他，不好好待他的关系，在这样一种情境面前开始转化。我们在贫乏与消极中常常把亲情淡薄了。然而一旦出事，我们突然意识到可能失去亲人时，会因内疚感而重新思考自己的作为。大豆子是这样，全村人也是如此。剧中第一次大豆子要打强子时，全村人异口同声谴责大豆子。第二次强子拔了村里各家的鸡毛，而大豆子再次要打强子时，人们的劝阻就不那么强烈了。到强子放孔明灯，烧了村里的草垛子，大豆子再打强子时，所有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吱声。也正是如此，强子才跌伤失忆。当大豆子无限内疚地背起强子要为他做飞机，期望他高兴之下能恢复记忆时，全村老少没有一个不内心惭愧的。于是大家都要帮着做飞机，这是本剧情感动作线的最高点。然后这条线转化了，当强子好了以后，大家本可以不做了。然而所有的人竟然有点茫然和失落。他们意识到做飞机，不仅仅是为了强子，同时是他们心里的某种说不清的向往。是强子这么一个想飞的孩子，燃起了他们内心的激情，于是人们重新开始做飞机，做飞机成了他们全村的狂欢节。能有狂欢节的地方，就是有向往的地方，就是对生活燃起热情的地方。而这一情境，反过来又使强子升华了。他由一个想飞的顽童，变成了一个有志向的孩子。这样一种情感激发励志的动作推进方式，没有说教的色彩。回过头来，是不是可以说，儿童剧更需要情感化？

　　总体看起来， 《想飞的孩子》在儿童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大人的儿童心理开掘及情感与励志互为因果的动作推进方式上，作了很好的尝试。

    作者：黄维若 来源：中国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