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审查者》 困惑是思考的开始

　　■作品：《审查者》

　　■导演：赵立新

　　■演员：赵立新、刘丹、黄维娜

　　■演出：6月20、21日中戏北兵马司剧场、6月23日蓬蒿人剧场

　　■读家：莲蓬人

　　■推荐指数：★★★★★☆

　　■一句话点评：赵立新和刘丹的表演，传递出角色之间的挑逗、尴尬、理解，却丝毫不让观众感到难堪、龌龊和别扭。

　　说实话，作为戏剧观众，我多少是有些害怕看中国演员演的外国戏的，尤其，这戏里还表现性内容的时候。我害怕他们一演外国人就开始耸肩挑眉举着两手满台转悠，害怕他们矫揉造作、拖声拖气努力地表现“洋腔洋调”，更害怕他们表演的性——不管那内容和目的是什么，演出来总让人觉得羞于启齿或紧张不安，仿佛这天生只能是一件难以面对的尴尬、难堪或龌龊、下流的事情。

　　直到我看到了赵立新导演并主演的《审查者》。

　　《审查者》是一出英国当代戏剧，编剧安东尼·威尔逊并不为我们熟知，不过这并不重要。一个电影审查者面对一个试图说服他的导演的故事，让我直接联想起日本电影《笑的大学》，那个刻板严肃的审查官与朝气蓬勃的喜剧编剧之间审核与修改剧本的故事，演绎得精彩绝伦张力十足，影片后半部的逆转让人由衷感到这是一部献给戏剧艺术的礼赞。同样的人物和情景的设置，《审查者》却很快能让人忘记《笑的大学》：审查官认为充斥着赤裸裸性场面的《邂逅》是一部十足的色情片，因此不予通过。导演拉丹小姐前来质疑他的意见，用的却是她唯一知道的方式——性表达。舞台上的故事便是从女人面对审查员进行性挑逗开始的。

　　一个关于情色片的话题，一个谨慎压抑的男人，一个信奉性爱是人类普世语言的女性，我们不难想象舞台上，这是一个多么具有挑逗性、但对于中国的演员和观众们来说多么难以表现和完成的场景！公开地、正常地、自然地、严肃地讨论性话题，这似乎是中国戏剧舞台上尚未成功解决的问题：《情人》里让观众感到难堪的喘气、《阴道独白》中让观众大气不敢出的紧张、《白鹿原》里男演员不堪的“露臀”、《柔软》中生理卫生教育式的朗读，都透着各种难以表达的僵硬不自然。但是感谢赵立新和刘丹，他们自然、松弛而有控制力的表演，传递出角色之间的挑逗、尴尬、触动、理解与改变甚至是幽默、可笑，却丝毫不让观众感到任何的难堪、刺激、龌龊和别扭。

　　我能感受到的，是台上人物言谈举止的舒服、自然、流畅，以及他们之间对手戏的张力和行云流水。没错，审查员是压抑而谨慎的，他还有不为人知的缺陷和耻辱，赵立新让我们看到了他的紧张和掩饰，却并不猥琐夸张；而笃信性爱是非语言普世表达的女导演拉丹，要浅薄地把她演成一个荡妇式的性开放者，估计这戏就毁了，演员刘丹赋予这个人物的是一种率性、坦荡的气质，她和审查员之间的讨论和纠缠，也变得纯粹而自然，并不比讨论吃饭走路的方式更让人觉得暧昧或者难堪。而且两人之间张力十足的表演还充满了幽默感，时常让观众会心一笑。天知道这种幽默轻松甚至是优雅，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可不像一个荤段子让大家暧昧一笑那么容易。

　　自然，他们演得这么流畅舒服，我也不会纠结他们是不是在“演”外国人的问题上了。说了半天，似乎离不开“性”。的确这部戏怎么也绕不开这个话题，然而把“性”当做噱头，还真的有些小看这部剧。这戏的情节虽然是关于一部情色片的讨论、是对一个性缺陷者的治愈，但其中对于偏见形成的思考、对于异化者的理解却是值得深思的，只不过因为性话题的禁忌与暧昧，常常强大到让人忽略其背后表达的意义。或许，像审查员一样，我们可以觉得表达一对情侣的关系，没有必要一定通过性画面来表达，但是非黑即白的偏见是不是也在损害着人们的相互理解呢？困惑是思考的开始。一部好的戏剧，总是试图传递给人们更多值得思索和回味的东西，当然，首先得是好的舞台呈现，这种传递才更彻底，更具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