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康洪雷：战战兢兢后面彪悍的是精神

　　新闻来源：北京电视周刊 2010年第一期(1月7日出版)　　文/朱子

　　康洪雷，这个始终坚信“观众智商非常之高、非常有文化”的导演，终于在一系列上乘作品《激情燃烧的岁月》、《青衣》、《士兵突击》，甚至饱受争议的《我的团长我的团》之后，体味到了观众的厉害——被观众记在了心里，拥有了强大的粉丝团，成了明星导演。

　　最近，他低调接拍禾谷川新剧《我的非常闺密》，因其题材之“阴柔”与之前的“阳刚”风格反差太大以及众多一线女演员以及“士兵”、“团长”班底演员争演、试镜，而再次引发关注。

　　康洪雷，平头、魁梧，粗看上去还真像一个草原汉子，或者说“就是”更确切，因为他生在呼和浩特，长在呼和浩特。言语间，憨憨的外表根本掩饰不住其凌厉的眼神，以及由此倾泻而出的彪悍的精神。

　　曾经，网上流行一句“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让很多网友认识了教师老罗的强大。如今，越来越多的观众也感受到了康洪雷的强大。而且，他彪悍的是精神、是坚持、是捍卫、是付出、是投入，不论什么时候、拍什么戏，他都是战战兢兢、以最不自信的状态虔诚对待艺术表达，哪怕写十几万个分镜头剧本，哪怕把戏在脑子里想一万种方式，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观众“血再烧一烧、再热一热”，永远看到希望。

　　跟康洪雷聊天，他彪悍的精神能催生出强烈的信任感、依赖感与共鸣感，一个词可以形容这样的男人：顶天立地。就算在你了解了他曾经在舞台上连一个主要的群众演员也不是，而是演一棵草，在地上滚动，一演演了六十多场之后，依然如是。

　　要说寂寞，他比烟花还寂寞

　　张爱玲的“出名要趁早”对应在康洪雷身上完全是疯话，康洪雷得不到认同的寂寞岁月长了去了。套用亦舒一句无比流行又无比莫名其妙的话——“她比烟花寂寞”，那康洪雷就是“他比烟花更寂寞”。

　　先听听从他自己口里说出的蹉跎岁月，凤凰卫视很早就播过这一段。呵呵，怎么听都有黑色幽默的味道——

　　被学校老师调教：

　　“‘你长得难看，个儿又低，你不努力，下学期就把你淘汰了’。所以我一个上午能演五个小品……”

　　当只有半个身子的群众演员：

　　“我已经站在最后一排了，导演还在说，再左一点，再左一点，我说导演不能再左了，再左就半个身子了，他说哎，就要你半个身子，这样才显得千军万马啊！我就用半个身子在台上，一演演了五十多场。”

　　演一棵滚来滚去的小草：

　　“要不就演一草，在地上滚动，当包头市数学家死了以后，大地在哀鸣，我每次滚动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流，一个人的生命终结了，大地在替他哀鸣，我就演那个草，在地上滚动，一演演六十多场。”

　　考中戏：

　　“现在回想起来，人家说，你傻啊，你除了导演系你不能加一门表演系去考，我说不，我就这个想法，我要考导演系，坐在台下导你们。然后1985年去考中戏导演系，没考上。”

　　人生组曲，起承转合

　　应该说以上这些只是康洪雷“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的蹉跎小插曲。要说人生组曲，大体应如是——康洪雷，男，1962年落地降生；1979年成为内蒙古艺术学校话剧表演专业一名非常勤奋的学生；1982年毕业分配成为内蒙古话剧团一名踏实敬业的群众演员；1988年借调至内蒙古电视台，场记、娱记均干过，4年没工资，8年终转正；1996年正式调入内蒙古电视台制作中心任导演至今。

　　接下来，抛开他做副导演执导的片子，待他独立执导，观众就都知道了，《激情燃烧的岁月》、《青衣》、《有泪尽情流》、《士兵突击》、《我的团长我的团》一部有一部独特的张力。虽然《青衣》里徐帆的筱燕秋和傅彪的“面瓜” 击中观众心灵取的是“润物细无声”地路径，但总体说来，康洪雷“调教”出的石光荣、许三多、龙文章都是血气方刚、阳气冲天。然而，这并不妨碍康洪雷抓住观众心灵的那根线，无比绵长……

　　要说坚持，他比许三多还坚持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康洪雷塑造出的人物——石光荣有他父亲的影子，甚至他父亲有更生动、更可爱的“桥段”。按康洪雷的话就是“我们家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而许三多就有他自己的影子了，而且他和许三多一样，曾经在回看“许三多年代”时，任谁都是好人：

　　“那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年代，一切刻骨铭心。那些往日的画面就让我能想到——天降大任于斯人……我永远不会忘记我4年没拿工资的场景，不会忘记我8年进不了电视台编制的场景，不会忘记那些帮助过我羞辱过我的人。我感激他们，是他们成全了我，如今那些人都是我的好朋友。”

　　坚持，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特别是对思维惯常的尘世中人而言。要真都像许三多那么简单就好了，尘世俗务找上门了，自然有班长、队长站出来帮你摆平。那么，康洪雷呢？摆平自己的心态——用坚持影响别人——自己形成习惯——别人开始认可——最终形成自我风格。只是，说来容易，对应到内心世界，这需要一个人非常彪悍的精神支撑……

　　“我坚持的四项基本原则，不能丢”

　　看康洪雷的戏有一个特点，无论多么标榜自己是“有泪不轻弹”的人，都有可能瞬间泪崩，因为它精准触碰到了你内心深处最干净、最柔软的地方，你感受到了来自灵魂同类的温暖。其实，这份感性的温暖后面，有康洪雷非常严肃的理性的支撑——“四项基本原则”，康洪雷如此解释：

　　“作为一个创作者，再理性，你也会带着你强烈的个人世界观和审美好恶，还会带着最早接触这个作品的你的经验之内的一切习惯，不管多么努力地想摆脱。但是我坚持的四项基本原则，不能丢：

　　第一个基本原则，健康。我的戏总之最后做完人们看到的这一群是健康之人，不是心里充满阴霾之人。

　　第二个基本原则，积极。我剧中的人物一定是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困难、挫折、不如意它，而不会用沮丧、萎靡、甚至逃避的心态来对付它。

　　第三个基本原则，独立。君子合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我故事中人物最后所呈现出来的形态一定是往前走的，是主动跋涉的。

　　第四个基本原则，温暖。不论是悲剧、喜剧还是古装戏、军旅戏，最后呈献给大家的一定是个温暖的东西。而且这个温暖一定不是主人公用嘴说出来的，而是戏中的人物用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用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一场又一场的感情波折，最后把这大大的温暖和温馨捧给大家。”

　　出“狱”的快乐，源于对战战兢兢的坚持

　　康洪雷曾经说不自信是很好的工作状态，但他反而对结果非常自信，现在依然如故吗？一如既往。而且谈到这一段，他不但用到了“战战兢兢”这种并不舒服的感觉形容，还用到了“狱”这个字：

　　康洪雷：“我只知道我们艺术创作不自信的状态是最健康的，其他行业我不清楚。艺术的表达形态一定是战战兢兢之后的结果。因为对一个事物有很多种表达方式，但哪一种更接近此时此刻这个人物的心理状态和他的境遇的表达呢？如果你没有战战兢兢的心态，你怎么会把很多种方式想一遍呢？如果你很自信，你一定会用一种你很经验之内的，第一反应的：肯定是这样！可万物的发展怎么可能是这样？！

　　拍戏对我来说，开机那天是我最快乐的一天。所以好多演员都说康导在现场很快乐。我心想：我能不快乐吗？！我出狱了，我在文字狱里已经苦熬了几个月，我出狱了这一天，我是一个在大野滩上撒野的自由人！对不对?”

　　“激情不上床，爱情不接吻”

　　康洪雷最新接拍的电视剧《我的非常闺密》是都市时尚女人戏，其中涉及到闺密、婚姻、生子、恋爱等多种情节，会不会像某些剧那样叫座却“少儿不宜”呢？对这个问题，康洪雷表现出了深深的责任感：

　　“这部戏观众年龄没有底线，但我不希望孩子看，可你不希望他也得看，他能不看吗？！

　　所以里面很多很多的表达方式，我一定会控制好的。我老说有一万种啊，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我们要学学邻国的同行，韩国的电视剧——‘激情不上床，爱情不接吻’。我知道可能性爱是表达人类从精神到肉体的最好表达方式，但是电视剧不行，特别是我们东方人在这方面是极其敏锐的。做电视剧和做电影不一样，一定是绿色的，一定是谁都可以看的。”

　　“我不是跑百米而是三万米”

　　如今，康洪雷的名字有了票房保证，于是很多人找他做电影，可是他有他的坚持：

　　“很多人找我做电影，可是我觉得电影有好多好导演了，我要向他们好好学习，因我刚会拍电视剧，我在电视剧这个阵地上还可以再做一段时间。我觉得电影是100米冲刺，电视剧是3万米长跑。就拿我写分镜头剧本来说，电影剧本你最多能分到3千个镜头？未必，1800、1600个镜头？我每个电视剧分镜头剧本能分到8万个镜头、9万个镜头，《团长》分镜头剧本分到12万个镜头，那是我一笔一笔分出来的……电影可能更多把我们形而上的东西通过电影的方式表达出来，但是电视剧是考你扎扎实实讲故事的能力啊！我为能做好电视连续剧而预备！开始！”

　　要说爱家，他比“面瓜”更爱家

　　铁汉柔情也许说的就是康洪雷这样的男人吧，他很极端地称北京为“战场”，内蒙古才是家。只有在家里，他才是扎起围裙，包揽家务活的、传说中的“康师傅”。如今，接拍《我的非常闺密》，康洪雷因为戏里的海归女、剩女、婚姻等问题，联想起了在海外留学的女儿，并把她写进了导演手记：

　　“2009年11月我48岁生日时看了一个剧本，从这个剧本里我认识了陈静、彤丽、潘子晴。看着她们的喜怒哀乐，总让我想起在外读书的女儿，她今年大学也毕业了正像剧中的彤丽一样，只身在国外寻找着她的理想和未来。也许几年后独自回国，从头开始。像潘子晴一样。也许会恋爱成家。像陈静似的痛并快乐着。不管她选择哪样的生活方式，作为永爱她的父亲都是放心不下的，怕她受苦，怕她孤寂，怕她委屈。怕那个将来爱她的陌生人带给女儿爱的伤害……同时也怕女儿心高气盛，恃才自傲，成为所谓的‘剩女’。这些恐怕和担心我想会是永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