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台春晚,它叫央视;只有一种欢呼,它是国家。
这个舞台是一条巨大的流水线,无论原料如何复杂多样化,只要上了这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出来的都将是整齐划一的产品,包装一样、光泽一样、动作一致甚至连眉眼高低都有十之八九的相似神韵。
今年的春晚,无他,平淡二字。我们需要的是大一统,我们能够提供的是“群众喜闻乐见”,至于你喜乐与否,只能说你不是我们的观众群体。
于是,西单女孩得以和家人在电视机前跨越时空团圆;旭日阳刚将狂野和原生态紧握在那只无所适从的拳头中,春天里淹没在了无边的灯光和紧张之中;德云社的出走弟子只能尴尬的耍耍嘴皮子;大嘴巴纪连海不过是讪讪地来上一段顺口溜;人气歌手萧敬腾独忍破音的孤独;李小冉、黄海波、海清、刘威这一串演员也要收拢那悠长的电视剧节奏,五花大绑地在舞台上小品;港台天后如容祖儿,也要两次出场,前后等上的时间足以将翅膀挥动得发痛;民工街舞团放掉板砖抛开背心裤衩,用共和国特色的工装包裹起来大吼一声——咱们工人有力量。如此种种,洒下的是五颜六色的种子,收获的是国家叙事的标签。
不过,吃完全场春晚大餐,我还是大汗淋漓——不是酣畅,而是:唉呀妈呀,半边冷半边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我到底是吃的西餐兔排还是中式油爆兔肉,吃完抹嘴,琢磨的竟然是怎么给兔子剪个齐耳短发的无厘头问题。
国家叙事的大框架下,主办方一面大打传统牌希望找到一条新路子,一面努力缝合社会裂痕以图贴上道德万能的标签。到最后,严肃有余,给力不足,成了一场影视明星、港台同行、内地固定面孔的混搭,只见锣鼓喧天,呼喝山响,红旗招展处,哇咔咔杀出一员大将——兔儿爷骑山羊,穿西装,手拿一柄糖葫芦:吃的这叫一个香啊!
提及传统,得说到一幅接一幅的春联、纪大嘴的顺口溜、港台艺人演绎的康定情歌,天桥打把式卖艺的都凭着一口的公公腔表演幻术了,让我们知道我们还是有些存货可以堂而皇之地走上大舞台的,也不过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没有纵深,引来的倒是一场关于虐鱼的大争论。真正的传统代表作戏曲和相声却一年又一年,固定的版块固定的人手,固定不变的面孔,似乎在无言地述说着另一种荒凉和落寞。
社会分裂,我们可以信手拈来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无非是房子票子和车子。李小冉的小白领与邵峰的出租车司机、冯巩牛莉的清洁工与刘金山小宋佳的中产、刘威养猪老汉与蔡明城市老太,黄宏的梦想与老板的打击……无奈、得意、兴奋、刺激、郁闷以及狂喜之后另外的社会问题,赤裸裸地提及了这个国家正在产生的关于财富的裂痕,但是如何弥补呢?大棒重新挥向了道德,自我约束注重内省。搞了一圈只不过是借助话题来贩卖无数的感动而已。我得到的答案不是有爱才有家,而是有了春晚才有如此的混搭。
唯一的惊艳还是来自本山大叔。二十年的锤炼,赵本山已经成了春晚的头等灵魂性支撑,无数传闻之后,带领着赵家班一众子弟登台亮相,同桌的你。表演不再有当年的鲜活,情节也没有以前的有趣,但是欢笑依旧掌声不减。江湖是什么?春晚的江湖就是本山大叔的帽子,二十年一个来回,戴上去还是没见老。
兔年春晚,我颇多期待,我本想通过整晚的视听来驱散旧年的阴霾,结果换来的却是另一种的思考——或许生活本该如此?
大半年的努力,能够把社会面貌都端出锅,也足见主办方的用心良苦,至于效果如何,能够在大年初一凌晨,擦擦汗,回家安心吃碗饺子才是最大的成功。但是艺术到了这般境地,早已成了失却原味的温吞白水。
近代以降,传统的戏曲在昆曲衰落之后,逐渐地从文人为主的格局改成了演员主导的面貌,经历了花雅之变。春晚在八十年代的爆发之后,逐渐固定了模式,条块分割的,有如戏曲的花雅之变。
时至今日,对于春晚,除了调侃一二,再能做的就是拢拢思绪,能不能从国家的大框架下找到点关于个人的什么东西。因为它早已是春节的伴生品、连体婴,时间长河在奔流,就得通过这道水闸。你看与不看,春晚就在那里,除夕之夜;你骂与不骂,春晚就在那里,大年初一;起床,穿衣,吃饺子,拜年去。
其实,我非常想念宋山木。
何殊我(娱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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