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舞的昨天、今天、明天

　　从十九世纪末，欧洲兴起的现代舞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最初的现代舞是现代舞之母伊莎多拉·邓肯对当时陈旧、僵化、因袭守旧的古典芭蕾的现状给予革命性的冲击，她主张舞蹈家必须使自己的躯体与灵魂结合，舞蹈家要从心灵把握情感，并以古希腊神像雕塑当做理想的新舞蹈形象的源泉，她从合乎自然法则的花鸟、树、叶、海水的动态中汲取舞蹈动律，因此她的舞姿充满了激情与活力，她的舞蹈给当时的舞坛带来了生机，她的动作震撼了西方的舞坛。

但邓肯并未建立起一套完整的训练体系，也没有留下传世之作。经鲁道夫·拉班、圣丹尼斯、玛莎·格蕾姆、石井漠等现代舞大师精心总结、整理了系统的现代舞训练体系，以及涌现出一批著名的现代舞大师，如尼古莱、保尔·泰勒、阿尔文·艾利等，影响着欧、美、亚整个世界舞坛。

　　中国从三十年代起，吴晓邦、戴爱莲以及我本人都最先学习过现代舞。刘凤学、林怀民、游好彦、曹诚渊更以卓著的成绩面世。自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现代舞在中国的兴起已被舞界瞩目，近几年来已有许多编舞家摸索着现代舞的创作，如胡嘉禄的《绳波》、《血沉》、《对弈》，而我国已有两个专业性的现代舞团：广东实验现代舞团、北京舞院蓝通现代舞团。它们建团时间虽然不长，但已显示出旺盛的艺术生命力。他们的创作已在世界舞坛大显风彩，成绩突出。广东实验现代舞团的《太极》和《传音》夺得双人舞大奖。这是中国现代舞在国际舞坛上摘取的第一枚金牌。北京舞院蓝通现代舞团王玫创作的《潮汐》和张守和创作的《秋水伊人》获北京第四届舞蹈比赛大奖。总之，中国的编舞家对现代舞怀有极大的兴趣，并不认为现代舞与中国无缘，是力求在舞蹈艺术的共同体中进行交流、吸收，以创作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舞。过去对现代舞的偏见已逐渐在消失。国家与社会、个人，随着改革开放以宽容、大度、求知的愿望已构建了正确的引进与接受美学思想，和求同存异，为我所用的新观点。现代舞已不可避免地将在中国舞苑开花结果，而向二十一世纪迈进，它会更大范围地在全球社群艺术领域中展现她的新姿。

　　无庸讳言，西方现代舞的爆发威力给世界舞坛带来了新生机，90年代的中国舞坛也特别在二十世纪末出现了一个辉煌的发展势头，这是欧美文化艺术在伟大文明的中国所显示出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与创造，它将被更多的人们所接受、所认同和欢迎、喜闻乐见，但必需符合中国国情。然而西方的现代舞也有令人担忧的一面。西方现代舞的先锋派已到了过犹不及的境界，多种类型、派别的舞风已大大超出审美范畴以外，甚至堕落到“人体非人化”，超越了伦理情操之外，单纯去追求性意识、性表现、性体验的异化和派生。许多创作并非性主题不可，而关键要看舞蹈家关注什么，带给社会功利是什么？我认为创作应是健康向上，对社会负责，否则有何价值。现代舞是世界人类舞蹈组成部分，已随着世界舞蹈美学发展的进程而发展，并且带有鲜明的民族特征。对中国现代舞来说应在西方现代舞的模式上来构建发展中华民族的哲学传统，并融入世界美学宝库中最被人类共同所接受的美好的东西。首先要尊重自己民族文化的传统。任何一个国家的民族文化传统与式样即是一个国家的特色。中国的现代舞更应有自己的独立见解与思考，而不能亦步亦趋。学习现代舞不啻是学习现代舞的外壳，弄上几个抽象动作，抹几缕抽象色彩，让观众去捉迷藏。这种肤浅的认识是不够的，也不会被国际现代舞界所承认。

　　当然，中国现代舞必须恰如其分地与国际现代舞接轨沟通。主要方面还是来自民族传统的形式和现代舞的表现手段，从中折射出现代舞的精髓。传统与现代如何结合，在这个问题上台湾、香港地区的著名舞蹈家刘凤学、林怀民、曹诚渊、游好彦以及海外人士江青、王晓兰、商如碧等现代舞家，他们都在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从他们的作品中常常见到从中国传统戏曲中摄取营养，无论是表现方法与表现技巧都充分利用传统的东西，并未见拘泥于现代舞本身。如：林怀民的《乌盆记》、《白蛇传》、《薪传》，江青的《之间》、《吊》、《阳关》，曹诚渊的《鸟之歌》、《都市浪漫》，游好彦的《屈原》、《菊豆》等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在作品中不炫耀技巧，抓住了中国人黄皮肤的神气，以艺术的强大穿透力揭示编导指向来自心底的思辨。这说明关键是编导能否用哲学思想去思考传统，并以新的思维方法刻意地去表现今天、明天和过去。

　　顾名思义，现代舞无疑是对传统的叛逆。我以为舞蹈形式是否能与国际现代舞接轨，这并非是我们的目的，重要的是内容表现空间的深度能否催生一个民族对自己生活美好的企盼与美学要求，并以此来建设自己的文明与文化知识的积累。显而易见，现代舞表现现代人的思想感情与现实生活的描述是微不足道。因之要认真学习，取其精华，西为中用。而不是一知半解，充当伪劣。我们要贯穿中国的美学思想的艺术的真、善、美对人生的启迪与对情操的陶冶的作用，绝不能把假、恶、丑的东西当做好东西加以借鉴和颂扬。中国改革开放的目的即先要发展自己的经济，扩大发展生产力，把经济搞上去，使国家富强、人民富有。今天，中国经济的腾飞是改革开放的结果。我们乐于接受世界先进的经验并能创造性地吸收西方的科学、教育、经济和艺术的精华。我们借鉴现代舞是为了充实我们的文化生活，繁荣我国的舞蹈事业，在推动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中发挥舞蹈的作用，这是不言而喻的。

　　中国现代舞应走什么道路呢？我没有把握。然而照抄欧美现代舞纯意念抽象，不顾中国人的审美思维方式恐怕难以行通，至少这一点比较明确。中国现代舞向欧美借鉴，但决不能生拉硬扯，照葫芦画瓢，而只能按中国文化习俗融合共存。以我之见，21世纪中国现代舞应对源于西方的舞型模式，给予全方位的修正，而创作出中国独自的风范。这并非狂妄，而是一个大胆的借鉴与离经叛道，并以最高美学原则达到审美与哲理并存的艺术境界。我完全相信中国现代舞以最美的形式装扮现代舞种，使其显露出一个崭新的面貌。当然这一跃进是艰难又有风险的历程，并且路程长远，需要花费巨大的力气才能达到目的。我们要择其善而从之。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现代舞登上历史舞台并在世界舞坛尽显锋芒。这是一次伟大的冲刺，赢得了世界舞蹈评论家的称赞，这是十分可贵的。我相信一个国家无论在任何一个领域如能创造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可以被全人类所共同享有而备受青睐。中国舞蹈艺术所以被国际舞坛所认同并非是因为以西方的艺术标准来衡量的，而是以中国传统精神为根基的。也只有中国的今天才能把现代舞搬上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