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我同样具备“大片气概”的《英雄》和《荆轲刺秦王》我更喜欢哪一部，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荆轲刺秦王》。个人感觉，《荆轲刺秦王》至少拍得要比《英雄》好得多。所以，套用一句《娱乐周刊》的话：“《荆轲刺秦王》的失败则显得格外令人费解”。

　　或许，《荆轲刺秦王》难以被人接受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导演把一部“直接投资6千万元上下”、“国际投资的商业大制作”的商业片拍成了一部充满了个人解释、哲理思辨的艺术电影。很多影评都抱怨这部影片太过于个人化，在历史解释上随心所欲，甚至是“形式主义的狂欢”、“陈凯歌的美学暴力”……就连影片中“京剧和话剧般念诵对白的方式”和“舞台表演般的氛围”都成了他的罪状之一。

　　今天看来，如果说连“不尊重历史”都可以作为一条缺点的话，那么这种批判方式也太令人无言了。电影不是普及历史的课本，把电影当史记看的人自己思维方式就有问题。只要大的史实没错，小处尽可想象，因为这是电影，我们看它时能体验到一种历史的氛围、融进人物的生存状态就相当不错了。

　　我也并不认为陈凯歌一贯喜爱的舞台式的表演风格过于形式主义。在古装剧中，由于特殊的衣饰、遥远的时间以及陌生的故事，本身就给观众造成了一种强烈的疏离感。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再让他们象现代人一样说话，那反而将是怪异的。在我看来，影片近乎于朗诵式的说话风格和较为夸张的动作到是很合于它对主题对人物的表现。想想后来的《大明宫词》的风格，似乎受其影响最大。

　　从本质上来讲，陈凯歌是个文人，他最大的优点和毛病都在于他散发出的精神贵族的文人气质。所以，就算你嘴上不亲近他的电影，你还是不得不对他保持一定程度的尊敬。他从早期的《黄土地》到《孩子王》，都饱含着浓浓的人文关怀与独立的思考精神。尽管《孩子王》犯了太过于形式主义的错误，但里面所讲述的传统教育对人性的束缚和表现出的艰难的思索，却仍然令人要情不自禁地对他致敬——哪怕只是为了这份在中国电影导演中太过于难得一见的思考精神与忧国忧民的情怀。他早期的的作品大多很沉重，但从《霸王别姬》始他有了转型，他在商业与艺术上找到了最佳的结合点，《荆轲刺秦王》便是他继《霸王别姬》后的又一巨大企图。

　　在这部巨片中，作为陈凯歌的招牌式的人文关怀隐去很多。或许，陈凯歌拍摄这部电影，确实是如他所说“是为了质疑历史车轮的所谓前进中，所谓的‘必然’带来的可耻的鲜血。”但是在肢解过的内地版《刺秦》中，这一点并不明显。本来，按照陈凯歌的惯例，赵姬应该是个很值得深入挖掘的女人；但在剪接过的版本里，她的一举一动却显得非常简单而浮面。如果说有哪一段真正地撼动了人心，我想那应该是曾经被人批评为“让人多少有点莫名其妙”的“孩子们”的单元。吕不韦，为了不想揭发秦始皇便是自己亲生儿子的秘密，上吊自尽。这让人想起陈凯歌自己在文革的时候，被迫批斗自己的父亲。因此彻底毁灭了他和父亲之间的关系。这一段，或许是加入了很多个人化的情感，所以显得格外悠长而回味，也让我确实是激动了一把。可惜，随着影片进入“赵夫人”的章节，飘忽的赵姬一占据了主导地位，那些绵薄的回味也随之不复存在。

　　陈凯歌始终是我很喜欢的导演之一，因为在“第五代”中他显得格外特别。在《和你在一起》接受采访时，他曾经说，电影不是为了学院派拍的，也不是为了少数影评人拍的。我隐隐地希望他这句话里真正的意思是说：电影是为了自己拍的。但从《霸王别姬》开始，他一直在自我与大众间达成最佳平衡，但往往他却走在大众的前面，成为世俗忌妒的靶子，于是一部《荆轲刺秦王》当年蒙上了过多冤尘，掩盖了作品本身的光华。今天再看《荆轲刺秦王》，震撼与感动一切如新。当年为拍这部巨片，横店平地而起秦王宫，后来才有了张艺谋的《英雄》，张导演只不过把秦王宫刷上了黑色。但我还是喜欢《荆轲刺秦王》最后荆轲刺秦时那飘动的一身张扬尊严的红色。

　　 文/复旦大学2002级世界经济系 陈晓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