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北京的小胡同，和一片废墟般的工地，终于到了一个录音棚。张亚东站在门口。随棚内音乐节奏不停晃动的大脑袋，和微微摆动的瘦长的身体，京城傍晚的凉风就这样和他发生了无数次碰撞。朋友说，那是张亚东最惯有的动作。

　　在他与乐器的无数次碰撞中，乐器给了他很好的声音；在他与心灵的无数次碰撞中，心灵给了他很好的音乐；在他与人的无数次碰撞中，人们给了他很多的认可；在他与生活的无数次碰撞中，生活给了他很多的追求，还有无奈……他就这样在碰撞的火花中去感知、探索关于音乐的所有实的、虚的东西。

　　在热爱前面，生存永远爬在前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为热爱而存在的人，他为音乐而生。如果要说他是华语乐坛的金牌制作人、点石成金的音乐圣手，我更愿意这样形容——他是个善感、善知、善良的完美主义者。

　　———李淑君

　　华语乐坛金牌制作人张亚东

　　在决定香港歌后王菲地位与风格的那张唱片中

　　他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制作人的唱片理念及制作技术会影响一张唱片的风格及歌手个性的传达最终影响市场

　　音乐人的魅力在于他的才华、个性、气质或者其他，而这种魅力被公众认知是通过他的众所周知，被所有人所传唱的歌曲而传达的，优秀的音乐制作人名字本身就是一个品牌，而“张亚东”三个字就是一个有浓厚音乐味道的产品，他对歌迷的吸引也是无须置疑的。

　　跟王菲的合作

　　记者：你的音乐才华应该是从你有机会跟王菲合作开始让别人真正认识到的吧，你觉得与王菲的合作除了给你带来更多潜在的机会，还意味着其他什么吗？

　　张亚东：我觉得你提到的这点已经很重要，因为她有知名度，也算是比较有影响力，跟她合作可能会从各个方面包括经济方面、商业角度给我带来很多好处。王菲因为她已具备很大的名气，所以敢于去尝试新的东西，新的歌手就不会有这样的考虑。当然她也会考虑到一些市场因素，但只不过是很小的部分，基本上是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而跟其他的歌手合作就不会有这样宽松的条件和大的空间。

　　记：现在由你来看当时王菲选择跟你合作主要是因为什么？

　　张：其实最早我也不认识王菲，我先是跟窦唯合作，窦唯帮王菲最早录歌的时候，我曾经帮王菲弹吉他，还帮她写过几首歌，她觉得我还行，于是就有了合作的意向。基本上我们的关系还不错，王菲她那个人不太爱猎奇，比如说大家说谁好我就去找谁，反而是在认识的人里面觉得还不错就永远认定那几个人。应该是她觉得我的音乐比较适合她。

　　专辑制作的想法

　　记：一张专辑的制作人就相当于一部电影的导演，你是怎样以自己的音乐理念从整体上去把握和凸显一个歌手的音乐特质？

　　张：从小我就学过各种不同的音乐，所以不同的乐队和歌手不管是流行的还是另类、摇滚我都可以去做。我可能有个方向，我会想像，大概是你们听了他（她）的歌希望会是得到怎样的东西，肯定会有一个很明确的想法。甚至于他们的封面我都会去想应该做成什么样才会符合他们的音乐。但在国内来说就很不现实，到目前为止我就没有做过一张让自己非常满意和很舒服的专辑。

王菲专辑《浮躁》

　　记：对你制作的王菲的专辑《浮躁》怎么看？

　　张：王菲的已经是我很满意的，因为国内的市场都不好，唱片公司都没钱，如果我做一张专辑自己不满意，但是继续做下去需要花钱，唱片公司又不给钱，有时候就无能为力了。如果有时我要求录太长的时间，也要花费更大的投入。目前国内的水平都不是太高，录音时会被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节奏、音准消耗太多的时间和体力。我个人觉得搞音乐是有钱人才能做的事情，当然我相信穷人也会做出很感人的音乐，必须是在你衣食无忧的情况下，你才有可能心平气和地去做你认为好的东西。

　　国内音乐水准低

　　记：你认为国内音乐制作水准不高的原因是什么？

　　张：在国内大多数人都很急，每次合作总是认识几天就做专辑，做出来就希望自己变成明星或大腕，没有一种探究的态度，比如说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花三年来做一张专辑，可能会失去眼前比较小的利益，但是三年后会做成一张很好的专辑。但是所有人都很着急，一首歌写完了，根本就不会去深究。像英国的乐队，一首歌有１５种编曲，从１５个编曲里面再挑他们认为最好的一个。他们是一个很伟大的乐队，但还用这么笨的办法，而在国内根本没有这样的人，一首歌连一个编曲都没做好，就认为很好了，就已经结了，或者就要急着去赚钱了什么的。我还是认为时间才能帮助你做好一个东西，国内很多东西目前来说都没有经过太多的沉淀，都是很浮的，当然很多东西不可能完美，但是当中的过程你会觉得很好。

　　艺术与商业

　　记：这么说你是个追求过程的人？

　　张：追求完美，一定是追求完美！但是没办法！完美是到目前为我认为不太可能做到的，最简单来说如果你问我对自己做的东西那个最满意，我肯定会告诉你都不满意。这是很痛苦的事情。

　　记：你很自我，刚才你也谈到现实与想法的问题，在你做音乐时，你会去寻求艺术与市场的平衡点吗，或者你根本就可以做到回避这个问题？

　　张：我觉得艺术与商业是相同的，最好的东西就一定是商业的，像英国那么不流行的东西也在卖，因为它有人听，这是个关键。如果你只想做一张商业的唱片，你费尽精力得到的也只能是一张五流的唱片，如果你用你的心灵去做，它也会很商业，那才叫完美和伟大的东西。某些人文化素质实在太差，你不可能期望太高，让我迎合是没可能的。我只能是用我的心去做。在英国买唱片的人是从十几岁到六十几岁这样的宽度，六十岁的人听披头士长大，他还在听摇滚乐。但在中国，我认为是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人听音乐，再往上就不买唱片了，他们已经没功夫听音乐了，要忙着赚钱、生活，家里老人、小孩都要照顾，而我做的音乐不是给十几岁的小孩子听的，但你不能说我由于不想做给小孩子听的音乐就不商业。我希望三四十岁到五十岁的人能理解我的音乐，但不可能。没关系。

　　提王菲挺无聊

　　记：在公众场合你一直都很低调甚至表现出很谦让，现实生活中你也是如此内敛吗？

　　张：你知道吗，我是双鱼座，可能会有双重性格。在生活中我其实也非常好玩，爱开玩笑。但如果有人说我是中国不错的制作人，给王菲写过一些歌，做过专辑，我觉得挺无聊的。我并非刻意的低调，我只是觉得要超过一些我熟知的老前辈真是太难太难。没办法，因为跟他们差距太大了，但差距并不是因为我受的教育少或设备不好所造成的，当你所有的东西都齐了，有设备、有知识，你的心灵必须具备一些东西，才能做好。实在有太多好的东西，我觉得让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音乐是我的全部

　　记：做音乐给你最大的满足感是什么？张：我现在已经没感觉，关键是我现在已变得有点儿工作狂，只想不停工作工作，离我想到达的地方更近，每次的进步都会让我满足。

　　记：音乐是否在你的生活中占了全部？

　　张：应该是，现在肯定是全部，其他任何事情都比不上音乐重要，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放弃，但音乐决不会放弃。

　　记：什么都可以放弃是否包括爱情？

　　张：什么都可以！真的是。如果要我在两者中选其一，那么我会要事业不要爱情。如果爱情不会影响事业，那么可以。我觉得跟任何人相处，都比不上我跟音乐的关系更纯粹。只要我坐在琴旁边弹它，它就会响，而且它想表达的东西如果我努力做到后，我会很兴奋。因为乐器是死物，比较不容易变心（笑），你让它响它就响。

　　记：比较容易控制是吧？

　　张：对。你如果爱它，它会给你更多的好东西，就像你弹吉他，不是每个人弹都好听，那么你就得练，你不停跟它发生关系，不停地练，吉他会给你很好的声音，会让你很满足。但是通常其他的事情就显得比较易变。

　　相信我的天赋

　　记：你认为自己的很多东西是天赋的吗？

　　张：我个人非常信任自己的天赋，觉得自己一定有别人所没有的什么东西，虽然从小就感觉自己心里有个什么东西，但我认为２６岁以前自己是个很傻的人，很弱智。很喜欢音乐，但根本上处于那种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的状态，过了２６岁，经过了一些事情，我突然觉得自己可以顺着我的心去做了，没有任何的顾忌，想大家是否喜欢、是否在模仿什么……从２６岁以后，我认为自己抓住了心里觉得很强的东西，有很多感觉，让我坐在刚琴前面，我会忘掉所有的事情。

　　记：２６岁对你是个豁然开朗的新境界，你是因为生活的历练和对音乐感悟的积累自然的进入这种状态还是因为其他事情的促使？

　　张：可以这么说，基本上是所有难受的事情我都尝遍了，感情上的、身体上的————我从小身体就不好，老病。最重的一次是２４岁，哦不，２６岁，我胃穿孔，做手术，要全麻，就跟死了一样，我突然觉得我死了一趟，然后就也不怕死了，死了就跟全麻一样，多舒服！很多事就想通了。以前没自信，得到认可你才能有更好的心态去做。

　　记：你现在是否可以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音乐和生活吗？

　　张：应该不行。我还是需要赚钱，简单说我买了很多机器，机器太多了家里搁不下，我就必须去买房子，买房子需要钱，我还是得工作。我手里拿到了钱，永远是要给设备商。■本报记者李淑君

王菲歌曲《只爱陌生人》

王菲专辑《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