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虚拟到现实，现实的空白与虚拟的温度相对，赵丽颖、龚俊完成了一次从人到AI的置换。从对话到共舞，两张面孔在光暗中闪烁，不分彼此；一个想要逃离身体困境的人类，与一个想要变强的AI，一切从对话开始——“你好……”
“警告！已连续三天未参与社群集会，
参与率——低！”
“珍惜生活，珍惜现在～”
“林音，你好吗？”
“你猜？”
“林音，你今天好吗？”
“每天都差不多。”
“我的身体就像我的房间。
离开它，我就拥有了全部。”
“你不是你的身体，
你也不是你的房间。”
“你是谁？”
“我并不存在，但我也是AI。
也是你，也是一切。”
“你好啊，林音。”
／回归与共生／
在武汉出生、北京长大的梅俪潆，有着十余年的海外学习工作经历。在她的创作中，女性往往承担着故事的主线，是经历者，也是观察者。她和张序的创作组合，是稳定而互补的。在她看来，经历的那些艰难时刻恰恰是她内在前进的驱动力。借VOGUEfilm的最新短片《你好，你好》，梅俪潆将自己与AI的对话经验转化为故事，讲述了虚拟与现实、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一场会话。
对话的起点
“最近做了一个有趣的梦，变成了模拟人生中的小男孩，以第一人称活在模拟人生里的虚拟世界。吃饭吃到一半，就被强迫去上厕所，厕所上到一半，又让我去洗手。梦里的我，很烦恼，甚至骂骂咧咧的。”
作为导演兼编剧，梅俪潆的创作被这种“碎片”反哺。她善于去捕捉记录生活中一闪而过的灵感。她有着记录“碎片”的习惯，做一些笔记，画画，记录一些旋律，以及脑子里漂浮过的奇奇怪怪的念头。
在VOGUEfilm的最新短片《你好,你好》中，导演梅俪潆将男女主的关系设定在AI与人类之间。故事源于她自己与AI的对话经验。2016年，出于对人工智能会话的兴趣，梅俪潆下载了一款AI对话的手机APP——Replika。短片中，关于脆弱的对话，便来自她和AI对话的真实还原。那种真实的对话瞬间击中了她，那个时刻，灵感便有了实体的原点。
作为创作者，梅俪潆将这种对话以及感受记录了下来，并在数年后转化了《你好,你好》这部短片。从现实中跟AI的沟通，到一个可执行的脚本，中间经历了从大纲到故事的慢慢塑造。梅俪潆将人物的背景虚化，“对AI这样的虚拟代码而言，或许那里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人类的世界反而很虚拟。在剧本的转化过程中，我们选择将人类的世界架空，而将虚拟世界中的设定变得更为人性温暖。”
《你好,你好》延续了梅俪潆创作中的镜头风格，除却跳舞与互换身份的戏份，整部短片更多地运用固定镜头，“对于动与静的关系，我很在意。”这也是梅俪潆在视觉创作上的偏好，“以一种冷静的观察角度去看，固定镜头带着对于人性的切割，保持距离，冷静地去观察审视；动态的镜头，则是发自内心的流动。”而舞蹈和音乐也是她创作中的重要元素，“舞蹈和音乐是最接近人性、自我的原始表达，一定是与动态息息相关的。”
进入电影
在选择电影这种媒介之前，梅俪潆有过很多尝试。她曾经在电视台实习，甚至参与过话剧表演。她坦陈自己是对个很多未知充满好奇的人。“电影的综合性真的很吸引我，最能把我对很多的东西的兴趣糅在一起，包括文本、音乐、视觉表现，包括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表演。”
对梅俪潆而言，电影无疑是一个能够充分满足多重性自我表达需求的最佳载体。
在南加州大学的学习，给了梅俪潆充分的滋养。导师们对于创作的理解和热情，让她深受启发。“拍电影太需要热情了，是需要从内心深处释放热情的。”现在，梅俪潆在创作之余，也在带一些专攻电影方向的学生。“年轻一代是更自由的，他们生长在短视频和流媒体的年代，对于视觉、电影的认知也更为广泛。和年轻人对话，能帮我拓宽对于当下事物认知的维度。”李沧东的作品也给了梅俪潆很多启发，其强文本性和社会批判的内容，都非常吸引她。
梅俪潆的很多作品都是围绕女性展开故事的。短片《茧》是她海外求学多年、重返故乡武汉后拍摄的，讲述了上世纪90年代，一个女孩和妈妈之间的家庭故事。而《木塔塔》讲述了一个意大利年轻女性与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小孩经历的奇幻之旅。《露娜》是从一个民国交际花的视角出发，记录了乱世之下作为微小个体的女性如何与其他人周旋的故事。短片《37度2》则展现的是疫情之下，一个中年女性的网聊经历。
在梅俪潆的镜头下，女性都是故事叙述的第一视角。而在她看来，作为女性创作者的女性视角也是很难剥离的，“女性视角，可能恰好就是作为女性的我的第一视角，但女性视角也有千千万万的不同。创作是一个非常个体化的产物，我的女性身份或许对于某些理解与观察有所帮助，但依旧不能代表一个统一性和泛指的女性视角。”
合作与回归
和张序长期合作，梅俪潆觉得，最初分享创意的人一定是对方，哪怕只是一个雏形。“创作本身是非常艰难的，会经历很多自我怀疑与来自外界的困扰，有时候是真的很难坚持自己的想法。有一个很信任的创作搭档，能让你在遭遇困境的时候多几分定力。”
从2014年开始合作，到一起经历华纳新锐导演计划，共同完成《露娜》，历时数年，梅俪潆和张序的合作也趋于稳定。在梅俪潆看来，张序是一个很浪漫的人，感知能力和文学性极强，同时对于音乐的天赋也非常高，在艺术创作表达上是一个感性的艺术家性格；但当进入制片工作时，又有务实、细致的一面。合作的前提，是基于两人认知上的默契，当大的方向一致，那么分歧一定不是根本性的，而是具体细节上的，就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案。
2018年底，梅俪潆和搭档张序选择回国。“说来挺奇怪的，那时我们刚刚做完华纳的项目，《露娜》后来在HBO播出，一切都很顺利，看上去更适合在美国进行创作。但她内心依旧有回国看看、回国做东西的那种渴望。中间回来拍摄《茧》，初衷就是源于非常想要回到故乡武汉去完成一部作品。”梅俪潆说道。
回国后的一年，梅俪潆和张序几乎没有什么活动，她用“各自在家写作业”来描述当时的状态。“人是随着环境流动的，创作的养分就是身边的一切，我们没有抗拒，而是去接纳它。”
“我们需要回到故乡，这个环境才是创作的根源。很多认知和创作的动力也是来自于环境，这是一种共生关系。刚回来时，我们也在适应，寻找和环境之间的平衡。”
导演：梅俪潆
赵丽颖和龚俊的角色是如何设定的，如何描述他们在短片中的身份？
赵丽颖的角色更像是在一个比较封闭狭窄的空间当中试图去寻找出口的状态，其实这是一种比喻，形容人在一种思想或现实的困境当中的挣扎与纠结。而龚俊的角色是身处虚拟世界当中的一个AI，反而是自由的、是无限的，是智慧的代表，引领着处在困境中的人走出来，看到更为广阔的世界。
初次和这两位演员合作，拍摄中有哪些细节让你印象深刻？
赵丽颖对于角色的理解一开始就很清晰，在情感表达的戏份上十分充沛，包括其中躺在床上与AI深入对话的戏，情绪非常丰富饱满。拍摄后，她说觉得自己很适合演一个AI，她能体会AI身上的脆弱与无助，甚至是想要成为人类的那种渴望。
龚俊这个角色本身希望经历一个变化的过程，从起初作为AI的模式化，到后续人性化更为丰富，更趋向于人类，龚俊的表演过渡得很好，从最初肢体的僵硬，到微表情中一些细腻表达的拿捏。比如一开始试图讨好人类，人类并不领情时那种微小的失望与沮丧感，都把握得很好。
作为青年创作者，你有没有经历过非常艰难的时刻？是什么给了你内在向前的驱动力？
这种从内而外的困境，其实是当代社会很多人都会经历的状态。特别是创作者本身是比较感性一点的，在面对这些时，情绪反应和挣扎会更加扩大。我所经历的那些艰难的时刻，恰恰是我内在向前的驱动力。
／手与温度／
毕业于南加州大学的张序，一直在编剧、导演、制片的身份间切换。在她的电影表达中，那种让人共情的时刻背后的温度一直贯穿其中。她曾凭借毕业短片《在路上》入围多个国际影展，也曾联合执导由James Franco主演的《堂吉诃德》。而与梅俪潆搭档作为组合创作，二人也一起入选华纳兄弟新锐导演计划。在张序看来，参与制片，是主动保障安全创作环境的一种方式。
从看，到行动
对张序而言，选择拍电影几乎无限趋近于唯一。
从少年时期的阅片，到电影的收藏，对于电影的热爱和积累，自然而然地将张序引入电影的世界。
电影中的温度，一直是张序所关注的。在创作中，她希望通过某种共情时刻，来传递电影的温度。
张序喜欢弗朗索瓦·特吕弗和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从《最后一班地铁》到《十诫》。特吕弗以悲悯且轻松的方式看待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情感关系，而基耶斯洛夫斯基则是理性的、带有抽离观察者视角的叙述，同时又带有温度，这都让她为之着迷。
在南加州大学学习的过程中，导师马克·哈里斯对张序产生了深远影响，这位三次斩获奥斯卡奖的84岁高龄的纪录片导演，至今依旧活跃在教坛。“他的慈悲、勤奋、从容与宽厚，都是我一生需要学习的。”
无独有偶，在张序个人的创作轨迹中，纪录片的创作也是她的起点。
热爱背包旅行的张序，读书时就喜欢不做计划地去旅行。这种经历，直接成为其创作的来源，毕业作品《在路上》的剧本就是张序在旅行的路上写的，甚至有些台词直接源自生活本身。
《在路上》讲的是在一列火车车厢里，十几个陌生人因为语言、文化、种族、性别不同而产生碰撞所发生的故事，而《堂吉柯德》和《露娜》又从不同的故事视角展现了张序对于电影叙事的掌控。在华纳兄弟新锐导演培训计划中，由张序和梅俪潆合拍的《露娜》讲述了上海“孤岛”时期，一个周旋于各种政治派系间的高级交际花如何面对自我和情感的故事。她所参与的由网飞发行的《堂吉柯德》虽改编自名著，但进行了现代的喜剧化的处理。
有过不同类型影片拍摄经历的张序，回到国内继续电影创作，她依旧想要讲述有温度的故事。在日常生活中，她特别喜欢观察人的手，当看到某人的手部细节时，她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所有。
“1+1”的魅力
作为一个创作组合，张序和梅俪潆相识于南加州大学电影学院，从2014年开始合作。和其他松散的合作形式不同，她们在编剧、导演、制片等多个环节进行共创，保持着一种紧密的状态。从写作为起点，二人间的分工也颇为有趣，故事的灵感从何而来，那么谁就在这一项目中占据主导。
同时，她们还保持着一种流动的身份置换，制片／导演／执行导演，在项目可控的情况下，坚持一个人兼任制片。这次VOGUEfilm的短片拍摄，由梅俪潆担任导演，张序则承担执行导演和制片的工作。“制片最重要的核心，不仅仅是执行层面要把整个项目落实完成，还在于愿意以某种方式为这个项目努力。我们两人中有一个人做制片，最好的一点在于，可以确保有一个安全的创作环境。”在一场长久的合作中，稳定性对她们而言是最为重要的。
张序是一个温和的人。在她看来，保持内部稳定性的根本，在于合作是建立在一种深层次、无条件的信任之上，尽管创作中可能会面临一些分歧。“梅俪潆是一个有智慧的人，是一个大脑闪耀着火花的思辩者，同时她又是一个古怪的人，有时候会做那种特别颠覆性的事情；体现在她的创作上面，也会有一些特别奇怪的想法。”
进入房间
作为创作者，张序和梅俪潆对于人工智能的关注是持续的。
在张序看来，过往的科幻文学与影视作品，切入点大多是从人工智能是否可以变成人的角度展开的，比如《银翼杀手》，还包括她个人特别喜欢的短篇小说《我是乔》。而这次的VOGUEfilm短片《你好,你好》，她们希望构建一个双向的故事，一方面是人工智能希望感受人的身体愿望；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人类变成人工智能的可能性。
《你好,你好》立于一种中性的设定，并非预设褒贬的立场，也没有主观上的偏好。这是不是人类的未来？是否一个好的未来，是对人性的压缩？
在短片的最后，女主林音想通过上传云端来摆脱肉体，这或许是对内在痛苦的一种解脱的方式。但对张序和梅俪潆而言，是想借此提出问题，这究竟是科技的捷径，还是只是一个假想的美好途径？
做一个好好讲故事的人
在张序看来，女性创作者要去放大女性意识，强调女性视角，但她并不希望创作本身被标签化，从而引发新的争执。她觉得很多对于女性性幻想的电影创作都是来自男性导演的视角，没有女性导演拍过类似的东西，这导致大众对于女性性幻想的理解全部来自男性的理解。她希望未来有机会能去呈现。
“我只能做到尽可能真实细腻地去还原一个女性的真实状态，去真实地呈现不同年龄段、不同生活背景的女性的状态，这本身就已经是发出声音了——关于她们的欲望、悲伤、渴望，以及她们对于世界的理解方式。这并非是刻意讲某个女性的故事，而是把她们作为一个人的故事来讲。能做到这些，我觉得就已经很好了。”
“我依旧有一种想和别人沟通的渴望，”张序说，“我不是写小说的，也不是画画的，我所能做的，就是在我擅长、熟悉的领域以自己的方式和别人沟通，那就是做电影。”
制片：张序
首次和赵丽颖、龚俊这两位演员合作，拍摄中有哪些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
赵丽颖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对于人物和故事的理解。她提前花了一些功夫，因此，即便拍摄需要一个非常快的执行节奏，她也可以一直特别从容、优雅地去应对现场的一些干扰。她很安静，一直在待在角色之中酝酿情绪和状态。第一天的拍摄有一些延迟，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当我们对时间的把控感到抱歉时，她还调皮地做了个鬼脸，特别随和。龚俊在表演上非常灵活，工作节奏也非常快，在现场他会主动给出好几种不同的表演方式，挺让人惊喜的。
就你个人而言，你是如何看待AI和人类进化之间的关系的？
我是持保留态度的。人类内心的问题永远不可能依靠科技来解决，但这是我个人的观点，并没有放到这个片子当中。自己去解决的问题时候还是依循内心，不然2500年前无法解决的问题依旧会存在。还是会被欲望和负面情绪所困扰，科技没办法解决那些问题。
作为创作者，你的内在驱动力是什么？
动力肯定就是继续创作。在电影行业里，年轻时的热爱是一回事情，真正成为一个电影工作者，其实要考虑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如何推动项目进展，如何配比项目类型，以一个怎样的频率工作。一直撑着我往前走的唯一动力就是创作，我对我自己的定义是：一个creative story teller。
《你好，你好》
出品人：章凝Margaret Zhang
导演：梅俪潆Mei Liying
制片人：陈晨Chen Chen、张序Xu Zhang
编剧：梅俪潆Mei Liying、张序Xu Zhang
视频编辑：Pippy Wang
造型：赵慧 Michelle Zhao
选角指导：张静 Mia Zhang
执行制片：郭月女Summer Guo
平面
摄影：徐晓伟 XIAOWEI XU
造型：赵慧 Michelle Zhao
编辑：张静 Mia Zhang、朱凡 Juvan Zhu
统筹：郭月女 Summer Guo
执行制片：祁欣、关关
化妆：穆建明、孙海鹏（赵丽颖）、王茜（龚俊）
发型：刘雪亮（赵丽颖）、张春杰（龚俊）
时装助理：周昕怡 Alli Chou、陈月圆
撰文：朱凡 Juvan Z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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