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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阴阳界？没那么恐怖。其实就是姜文的白天和夜晚，姜文的简单和复杂，姜文的霸气和羞涩，姜文的粗暴和温情，姜文的神话和诋毁，姜文四十前后的岁月…… 拍照那天姜文晚了一点，刚从《陈庚》剧组出来，还带着那位解放军大将的胡子。围绕人民解放军的一切总是这个男人挥之不去的情结。接下来他说还要拍杨子荣，风雪连天中的威虎山。他觉得卧底和谍报这类东西很有意思。 姜文斜着脑袋，眯着眼睛看了看我们给他准备拍照用的几套名牌，像座山雕看杨子荣，表情不亲切。“这玩意儿我能穿吗？不会让我紧张吧。”最后还是套上了自己带来的两件衬衣：“我挺怵镜头。” 姜文一边换衣服，一边还分出心来低声却威严的关照一起来的司机，“把你身上的羽绒服脱了！出去会着凉的。”那神情像他爸爸。 “哎，跟我说说你们《时尚财富》杂志吧，”姜文又把头转过来看我：“把一本东西从无到有弄起来是不是也挺有意思？这个我不懂，对办杂志挺好奇。”他穿服装一点也不安心，脑子里同时转着好几个问题。 临开拍了，摄影师突然觉得脑子里缺少糖份，得歇一歇，要煮几个汤圆。“大师就这德行，”姜文满脸不屑，然后大叫一声：“给我来几个！” 《时尚财富》：你认为男人应该有什么样的野心？ 姜文：很难说，其实女人也有野心，甚至比男人的还大。男人的野心一目了然，女人的野心也许是无意识的。 《时尚财富》：和吟风弄月的李白相比，你更喜欢哪一个？觉得哪一个更男人？ 姜文：别给套我钻。也许这两个人并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谁知道他们的内心不是一致的呢？ 《时尚财富》：你比较反感什么样的男人？ 姜文：我都活了40年了，我不反感什么，我认为任何人和事都有其存在的原因，他愿意那样就那样吧，我只能躲开点。 《时尚财富》：那你躲什么样的？ 姜文：躲反感的呗！没办法具体说，因为一旦说出来就会发现说的不一定准确，语言的表达是很有限的，这也是我选择电影作为表达方式的原因——活动的影像可以带来一些其他的感受和想象力。 《时尚财富》：你一般不从性别层面来想问题吗？ 姜文：也想，这是不可避免的。很多事可能给你的现象是性别，但当你深入下去，试图想清楚的时候，就会发现所困扰你的并不是性别。可再一想，你又发现性别还是会起一定的作用。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时尚财富》：撇开性别的问题，你会欣赏那种为爱而死的人吗？ 姜文：他们的行为会让我受到震动，会让我感动，但是这并不常见也不普遍。年轻时很可能，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冲动了，呵呵。 《时尚财富》：你自己的影片中多是一些青春可爱的女孩儿，演别人的电影时，和你配戏的又多是一些成熟撩人的女性，你本人更欣赏女人生命里的哪种状态？ 姜文：能代表我的还是我导演的片子。其实我很迷恋这些青春偶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那一帮，宁静、陶虹、夏雨、耿乐都是很青春的人。我是通过一年半的工作和两个半小时的电影来回答这个问题的，我出的那本《一部电影的诞生》里也涉及到。对于一些复杂的问题只能通过一段时间然后从多个方面来回答。 我可以告诉你其中有一个人是我一眼就看上的——陶虹。当时别人介绍我到花样游泳队去看看，她在逆光里远远地走过来，头发在水里长期漂得都褪色了，整个人的状态就是生命本身——我只能形容她所带出来的气息，而我感觉到了，具体形容她的皮肤或者别的细节都不足以说明，她冲你笑着说话时的眼神让你感觉到生命的光彩，所以我一秒钟都没犹豫，就决定让她来演这个角色。别人也有疑问——说这个人从来没演过戏，以前也没接触过，为什么就这么快地决定了。但我知道自己不会错，因为我也不是一个轻易在瞬间决定事情的人，当然后来也证明我是对的。直到现在，那种淡然的气质也没有消失，还在。我很得意。 你瞧，我迷的是这个。所以拍完电影一年多，我还不能从激荡的情绪中回落——这才是我愿意表达的东西，而演员是替别人表达。 作品和我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很深刻。我好像已经不是在简单回答你的那个问题了。是吧。 《时尚财富》：你觉得男人成功有标准吗？ 姜文：很难说。每个人对成功的理解都不太一样。成功是个结果，可以通过很多方式达成。原因有很多，但我能认同的成功就是：一个人，他爱一件事，迷恋一件事，天生应该做这件事，他做了，然后被大家接受认可了——其实也不对，很多执著做事的人并不在乎别人的态度。但只有这个原因是有意义的，别的比如阴差阳错、阴谋诡计——那都不是我所认同的成功的原因，都吸引不了我。 《时尚财富》：不管按什么标准，你已经是个成功的人了，但有没有多年来一直未摆脱的，而且即使成功了也无法改变的困惑？ 姜文：人类的困境，或者是一些有感悟能力的人的困境，是永远永远不可能因为某些人的成功而摆脱的，永远不可能。人做一些事只不过是让自己作为人活得更明白一些，其实甚至连这一点都没达到。如果有些人认为通过无数成功能让自己提高地位，摆脱困惑——那我认为他还是糊涂。当然，他要是认为这样能带给自己幸福，我也替他高兴，但我认为那本身是个骗局，人类的困境是永远的——我只能这么回答。 《时尚财富》：你如何看待别人对你的神话或诋毁？ 姜文：我认为神话和诋毁是一回事。对于我个人而言，没有什么神话，我就是一个人而已，别人愿不愿意加上点神话或诋毁，那是别人的事。已经变成角色的姜文在面对大众时和我本人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他们愿意，并且觉得开心、舒服或者觉得不这么做不行，那就这样吧！ 《时尚财富》：这些态度不会改变你什么吗？ 姜文：不会，我不相信这个。我体内的灵魂不会相信作为角色的姜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时尚财富》：做到这一步，是你这些年趟过来之后才形成的，还是从来就是这个样子呢？ 姜文：事情的因果有时是互为纠缠的。有时候是像你所说：是经历了一些事才这么想；而有时是这么想才发生了那些事。不究因果，对我来说，后者更可能一些。 《时尚财富》：你是说即使这些神话或诋毁发生在15年甚至20年前也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 姜文：当然15年前甚至20年前不可能发生完全同样的事，但类似的本质的事情是由于你是这样的性格而会不断发生的。 《时尚财富》：霸气是有关你的神话之一。 姜文：我不认为我的性格是霸气，我觉得这是角色中的姜文被强加的特点，和我无关！ 《时尚财富》：你可以不这么认为。那你又如何认识这种误解？ 姜文：也说不上是误解。大家已经认识和习惯了一个他们所说的姜文，这是虚拟的名字，那只是他们心中的姜文，而且似乎越来越像真的。这实际上是和大家的需求有关——大家需要在这样一个位置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在我身上可能体现得更明显一些，但其实对每个人都一样，这就是人与人之间产生误解的原因，所以才需要沟通、了解——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但永远没办法做到。就好像周围的同事在背后议论你，但实际上他们的话和你本人是很不一样的。由于大家都是通过自己的头脑去认识别人，所以就会有所偏差。 《时尚财富》：你是否意识到为这种误解所付出的代价呢？ 姜文：我也不觉得仅仅是我自己要为一个虚拟的自我而付出代价，其实每个人都一样，都因为误读失去一些东西，也会因为这种误读得到一些东西。 《时尚财富》：像你这样一个为电影而生的人，在10年里却只拍了2部电影，除去创作习惯和艺术的原因，和上面所提到的代价有没有关系呢？ 姜文：就我导的戏而言，我一点代价都没付出，我从来不想1年拍1部电影。谁规定1年就要拍1部电影呀！我只想表达我自己的思想，我不说废话，把自己骗了何必呢？够了，假如我从此不再拍电影，我也不觉得可惜，因为我急于完成的就是这2部。我想表达的东西还有，但还没到可以拿起来拍的程度，或者说能拍，但我不是那么满意。 《时尚财富》：回到刚才说的“霸气”，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倒觉得你性格里还有种害羞的东西。 姜文：对。你看得还蛮准。一个不懂得害羞的人一定是有些事情还没明白。其实我很拘谨，因为我不认识你呀，而且你给我的印象很年轻，你的很多东西让我觉得不是一目了然。而且我是被采访者，我必须要回答很多问题。假如我们的位置换一换，你就会明白被采访者有多拘束了！ 其实我很简单。陆川说的对，原来他以为我挺深，挺大的。接触下来没那么深，能趟出深浅，很简单。我希望我四十岁以后还能保持这种简单。 《时尚财富》：有些人看了《鬼子来了》都很惊讶，因为他们看过《阳光灿烂的日子》后都很崇拜你，认为你是天才，但他们很奇怪在这部片子里，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地置身事外地看待中国人那段惨痛的历史。他们仍然认为这是部天才作品，但在情感上与你有了距离。你怎么看待大多数人抱有的这种态度？是不是有误解在里面？ 姜文：我一点态度都没有。我很高兴他们能看到这部电影，而且在看完之后还有态度，这对于制造作品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地心满意足了。至于这态度是什么样的？无所谓，没关系，我就怕没态度。无论他们认不认为我是天才都没关系。我不认为自己是天才，干嘛要当天才呀？天才要英年早逝，我这种肯定要活200岁的，所以不当天才。 《时尚财富》：那你是不是认为持这种观点的人误解了你？ 姜文：无所谓。不是说误解，是这样的：作品离开我，到达一个独立的位置，观众是在借助作品来表达自己，他可以借助很多东西来表达，电影只是其中之一，他也许从中得到了刺激，可以释放地更深入一些，这就够了。至于他想表达什么或暴露什么，都无所谓。观众在谈论一部作品时和创作者实际上没什么关系，他的表达也是非常正常的，最怕的是没表达，因为这表明作品没有冲击力和影响力。他们表达得越激烈，我越满意。这样可以暴露出意识，包括对艺术的认识程度、对历史的认识程度、对自己的认识程度、对电影的认识程度以及自我表达的能力等等。观众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不需要对我负责。 《时尚财富》：就是说，别人在谈论一部作品的时候，以为在谈作品，其实都是在泄露他自己。那么对你来说，重要的是能触动观众，让他们有所发泄？ 姜文：很对。作品和观众之间是这种关系。《阳光灿烂的日子》是一种宁静的激荡，而《鬼子来了》的激荡程度可能是前者的几百倍。我可以通过作品和别人的认识再一次了解另一些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人不会通过另一个人来认识自己，但他会通过另一个人的言论去认识那个人。当然人也会变，在17岁、27岁、37岁时看同一部影片，就会发现自己也在变，影片没变，体现出来的是对这部影片的态度的变化。 《时尚财富》：你自己有没有压力特别大的时候？ 姜文：有。为什么没有呢。 《时尚财富》：那你一般靠什么途径来减压？ 姜文：睡觉。我这个人缺觉，所以老睡不够。有时特想减压，但又想不出办法，最后这种压力就转变成“我用什么办法来减这个压呢？”——于是又生成了新的压力，倒把原来那事给忘了。也许就在这种转移中压力自然就减了。 《时尚财富》：你一生中有没有对你影响很大的男人？ 姜文：我爸呀！那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男人。能是我爸就很了不起了，别的都比不上这个！ 《时尚财富》：你说过马大三是你35岁的精神自传。那么你下一部自传打算在什么时候完成？ 姜文：哟，你一说我都40了。时间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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