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笑得不太自然的人,他的心思里一定另有其意,他之所以没能把所有想笑的欲望完全托付给一个笑容,那他一定想到了更多。在香港有秀才导演之称的赵崇基,偏偏要诱人一个如此的笑。 虽然被期待为黑马,但赵崇基扬名立万的时刻至今没有到来。在艺术与商业间徘徊了很久,赵崇基最终选择了商业,掂量了商业片最卖座的是鬼片和喜剧,赵崇基又选择了喜剧,这便是《悭钱家族》(悭钱为省钱之意)。 赵崇基说过,曾经埋怨苍天无眼,现在但求问心无愧,因为他不会拍一部滥片。尽管搞笑片在被人们的爆笑扫过之后很容易当做垃圾一样抛弃,但《悭钱家族》确实不是一部滥片,它不会让人笑得那样无忧无虑。 《悭钱家族》里,一个平凡的香港人,早晨衣冠楚楚地出门,晚上拖着一身疲惫归家,在这之间,他其实只不过去了快餐店。朝九晚五的生活模式掩盖的是失业的事实,骗过吵闹着要贝克汉姆球衣的小儿子,骗过毕业两年未找到工作的女儿。在他的家里,太阳未完全落山前不能够开灯,肥皂滴下的水要用小碗接着,水龙头拧开时要小心到不“惊动”水表……这还不够窘迫,这个香港人可能还拥有“负资产”。 在金融风暴过后直到今天,“负资产”这个词依然让许多香港人胆战心惊,就像是《哈利·波特》中,魔法界的人不敢说出伏地魔一样,“负资产”是负担,是挥之不去的威胁。赵崇基围绕着“负资产”开始了他的故事,他用一个喜剧的氛围将“负资产”这个痛苦的词汇轻轻萦绕。他希望用乐观的心态看待困难,这在有些人眼里意味着鼓舞,而在有些人眼里这只不过是虚空,因为生活中的灾难常常对一个人的态度不以为意。 影片中,郑裕玲为了赢取一个游戏节目的奖金而与曾志伟、杨千嬅等父女三人组成了一个临时家庭,参加这个节目的必须是一家人,并且全部失业。游戏的玩法是在一个星期的时间内发给两个四口之家各四百块钱,看哪个家庭在一个星期后剩下的钱最多,赢家的负资产将被电视台买去。 从此,一切都那么触目惊心地只为省钱。睡觉时要勒紧裤腰带,去公厕里洗澡,去商场骗吃免费食品,一次次地被赶下公共汽车,为了吃饱一顿饭喝下红红的辣椒水。当人成为了钱的奴隶,尊严可以被内心驱赶到千里之外,在别人看来难以理喻的行为如果逃脱了道义的困扰,也会变得顺理成章。影片中的悭钱行径让人发笑,但在笑声出口之际,心头却有一丝因怜悯而生的悲凉———如果生活把人逼迫到了角落,一个人还能用惯常的思维去衡量体面吗?活着的壁垒如此之多,而寻其最终其实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暴露了种种“丑态”之后,曾志伟一家因为不是真的家庭而被取消资格。但靠着自己的努力,他们在半年后扭转了“负资产”的局面,赎回了自己的房子,还拥有了自己的快餐店。这个结局是通过他小儿子的话语说出的,他还说了一句:“我们香港人有什么做不到?”这也许才是赵崇基最想说出的话,甚至他也许是为了说这句话而用整部电影来做铺垫。 一个平时总爱说笑的人,在沉静的时刻会暴露出他的忧愁,他的忧愁让人感觉到他的真实,感觉到他的笑一定包含着无奈,感觉到那笑容是为了他的忧愁而存在的;而一部喜剧中偶尔的严肃,才是这个喜剧真正的源头,喜剧不是无缘无故的,喜剧中真正闪亮的其实是一种辛酸,那是企图用笑声包裹,却在无意间露出掉落出来的人生。 赵崇基用喜剧搭建了一个可以暂时快乐的城堡,却在紧要关头点醒了观众。很多喜剧都是这样,让你回想起自己的笑声却突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笑,因为那其实是在用另一种腔调看待一个悲剧而已。难怪,《悭钱家族》和《金鸡》、《贱精先生》等影片共同构成了本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励志主题”,这也是香港电影人在危机时刻不约而同体现出的一种众志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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