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执导完好莱坞影片《温柔杀手》的著名导演陈凯歌近日将拍摄他个人电影生涯最短片长的一部作品《10分钟年华老去》。据了解,这将是由全球十五位知名导演共同合作的一部同题电影,每人完成十分钟。合作者中包括电影大师贝托鲁奇、戈达尔等,该片计划明年五月在戛纳电影节上首映。
“这个主意聪明得不得了,它其实是在给十五位导演出了一道智力竞赛题,我现在选择的题材是有关变化的,能在十分钟内表现‘年华老去’的主题,在我首先是一种荣誉。”谈及新片,陈凯歌显然比《荆轲刺秦》时多了不少轻松,而刚告一段落的好莱坞经历显然对这位中国第五代导演不无触动。
问:现在有一些人常常把你和吴宇森等在好莱坞的工作看成是中国导演国际化的某种标志,你如何看待自己为好莱坞拍片?
陈凯歌:我并不觉得在好莱坞做电影就一定意味着他是国际化的。因为在美国也有相当多导演的市场仅限于美利坚,仅是一个美国导演。我一直有这样的好奇——第一,我能不能在美国工作;第二,看他们怎么去操作一部电影,并成功地将它介绍、推广给观众。
问:遇到过什么特别的困难吗?
陈凯歌:主要是文化上的差异,当年我们拍《黄土地》时,为了赶日落,张艺谋和我,再加上司机和演员,四个人抱着机器开车就走了,一到那儿演员就朝山上跑,张艺谋已把摄影机架起来,就拍了,但是在好莱坞,做这样的事门儿都没有。有一天我告诉美方的制片人,赶到另一场地拍一个镜头,他问我那五十辆车怎么办,我说可以留在原地,他说这不行,因为按规矩他们一定要有基地,否则就没法拍摄。另外,他还很抱歉地告诉我,虽然在冬天拍摄,日照时间短,周期也紧张,但非常遗憾的是,大家中午必须停一小时吃午饭,这是工会的规定。
问:这些繁文缛节一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吧?
陈凯歌:其实从管理的角度看,在那里当导演倒更容易。他们的分工非常明确,导演只要做导演的工作就可以了,拍《温柔杀手》时有一个镜头是一支香烟放在烟灰缸上,暗示有人在跟踪主角,拍完一条后,我发现烟灰缸是白色透明的,香烟的烟气不太清晰,当我跟道具师说时,那个五十多岁的人脸一下红了,他说非常抱歉,因为他至少该准备三个由我选,并且认真地问我,“你还给不给我机会来换?”
问:有没有你始终不习惯的东西?
陈凯歌:有。我觉得他们的电影越来越多地变成造钱的机器,打开电视,每15秒一定能听到钱这个字,这几乎是铁定的,美国人仿佛永远在谈钱,直到让你厌烦。
问:有了这段好莱坞的经历后,你对电影的看法有什么改变吗?
陈凯歌:怎么说呢--电影对我而言仍然是奇妙的,光鲜处的聚会要么是举杯相庆,要么是握手言欢,而电影是黑暗中的聚会,它只能让我们分享在黑暗中最易诞生的梦想。我曾到过耶路撒冷,完全出于好奇,走进了犹太教堂,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不同于清真寺,也不同于天主教堂,它是四面都有座位的,正面的墙上很高处挂着一片星空,我走近时光线很暗,我忽然明白了,原来影院很像这里的,它也该满足不少人与心灵的神圣有关的需要。
问:你曾说过,艺术电影是对大多数商业电影的一种嘲笑,现在你是否要修正这一说法?
陈凯歌:这句话大概不是我的原创,至多是我引用过,而且是自己三十多岁那会儿的说法,现在的我肯定比说这种话时要圆滑了。
但是,现在想来这话仍有道理,其实我一直认为世界上只有两类电影,一类叫好电影,一类叫不好的电影,而好电影必是诚意的。
人们谈起所谓第五代,都愿意关注那些独特的视觉语言,仿佛那是我们的一大发明创造,其实它们都源于现实生活,记得拍《黄土地》时,我们九个人,其中有张艺谋、何群、赵季平,为了采景走了一天的路,忽然在暮色苍茫之中,在一片黄土高原上看见一座山是绿的,大家说得过去,向山坡上越走越见柏树很密很厚,一抬头看见了“文武百官到此下马下轿”,才知道是到了黄帝陵了,结果膝盖发软,九个人全跪下了,这是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是一种由衷的天然的情感。
如果说一定要做什么修正的话,我愿意把所谓那句话中的艺术电影换成诚意电影,诚意的电影是发自内心的,而且我个人觉得,一个人一生中能做到的诚意电影非常有限,一两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