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宁的烟抽得很勤,缭绕烟雾中,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也许他有意不想让我看到他的泪水。真是很难想像名人的感召力,一首《涛声依旧》让大江南北的人认识了毛宁,一个被定位为偶像歌手的他,还有这么好的老人缘,我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也许正因为他是名人,他受到的伤害也许比别人更深。我问毛宁这个时候,他是不是特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他说他一直保持普通人的心态,只是因为职业的缘故,被推到了台前。
从一开始提到朋友,毛宁的眼睛就有些湿润。为了不让气氛太伤感,牛嫂(牛群妻子)笑着说:“毛宁是我们的宠儿,几乎被我们宠坏了,他非常可爱”。毛宁说他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当他看到小山导演给他的盖着鲜红的国家剧院公章的邀请函时,他哭了,当他看到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寄来的写着温暖字句的书信时,他哭了。——作者
受伤之后
问:“这次出事之后,你的朋友们是怎样帮助你的?”
毛宁:“我知道,我身边的朋友都不愿跟我提这件事情,我知道他们的善意,我都看在眼里。他们任何时候和我相聚,从来很少提工作,以及以前任何使我难过的话题,或者一些不实报道。只说一些高兴,让我心情好的话题。他们用心良苦,我觉得挺难为他们的,其实在这个过程中我已经成长了,心理逐渐平衡,慢慢地知道什么是真诚,什么是坦承,我觉得只有坦诚才是面对一切最好的良药。对我来说,这次身体的创伤很深,如果不是朝阳医院的医生、护士的悉心挽救,那可能就没有我们再次重逢的机会。之后心灵所受到的伤害是因为不知情者,或者是因为我在社会上是名人所带来的一些……如果不是我,那今天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伤害。如果我是我的话,除了伤害,还会有更多的……(一种无奈写在毛宁的脸上。)通过这件事情我认清了朋友,我身边的人从来没有在我的伤口上撒过盐,从来都是抚平我的伤口,让它更快地愈合。其实我千说万说都不能真实地或者是确实地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因为我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我的感情,只能用心体会,言传不出来,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在困境中朋友伸出的一只手,对我来说是很难言表的一种感觉,经历了这件事情,让我成熟很多,等于过去几年的成长。”
歌迷反应
问:“你的歌迷在你出事后有什么反应?”
毛宁:“这一年里我收到了全国许多地方的信件,有的是辗转很多途径到我手里的,他们从媒体上看到一丝关于我的讯息,就马上打听,然后寄到那里。这其中最让我感动的是两位长者的信。一个是福建的70多岁的阿姨,她给我写了好多信,她说第一次在电视里见到我的时候,就觉得我是一个好孩子。以她这样的年龄说出这样的话,我非常感动。她那种亲切程度,让我觉得她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她说孩子你受苦了。她告诉我她目睹了人生百变,经历过许多挫折,她以母亲的感受嘱咐我一定要听她的话振作起来。她说她虽然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但是如果我需要她帮忙的话,一定要跟她讲。我深切地感受到一个母亲爱孩子的心情。还有一位陕西的长者,也写了许多信,还写了歌词,他请我去他那里散心,他说他身边的朋友都支持我。他给我讲了很多道理,这种真情我看得很清楚,我确实需要人家给我讲道理,因为穷尽我所有智慧也不能做到完美,但是我身边不同智慧的朋友,可以在不同环境给我不同的补充,让我成长。”
最想父母
问:“当你特别无助的时候,你是不是希望如果爸爸妈妈还在就好了,可以在他们的怀抱里痛痛快快地哭?”
毛宁:“(从毛宁的笑容里看到了酸楚)……不能提这些,没人的时候,……不用说这个了,我一直相信他们在天有灵,我从来不相信我的父母亲真的不管我了,真的就走了,我没有这么想过,在我心里他们从来没走。哎,所以没人的时候————(我听到了毛宁的抽泣,也感觉到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跪在我母亲的照片前说了很多心里话,我承受那么大压力的时候,妈妈肯定是最难过的,如果她在世的话。我妈对我最好,她肯定特别心疼儿子,也最了解儿子,我曾经有很多委屈没法说时,就会在母亲的照片前唠叨半天。我对母亲的依赖很深,母亲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歌剧演员,她是我的音乐启蒙老师,她比较传统。我提醒所有做儿女的,平时一定要多给父母打电话,问候,他们在世的时候,我就忽略了。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他们离开以后,就再没机会去叫爸爸、妈妈了。”
感觉庆幸
问:“没有亲人的关心,你如何面对这样难堪的困境呢?”
毛宁:“庆幸的是我身边有比亲人还亲的朋友,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而且在我受伤后,他们离我更近了,他们知道我受伤的消息后,每个人都找到了最得力、最好的方式关心我,我音乐学院的老师徐兆仁一直不停地找我,他是我父亲的老同事,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朋友无限的爱。他们给我的爱,我这一生都可能无以回报,但我懂得怎么对待朋友了,我认识到了这最重要的一点。你知道家人怎么对你吧,家人有时还说你呢,可是朋友疼我,包容我,帮我卸掉心里所有的包袱,从来不给我任何压力,比任何时候都保护我,怕我再受伤害。我一下子体会到了许多人间最美好的真情,人间最冷的、最暖的我都体会了,对我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有这么多亲人在我身边,我自认为他们对我比对家人都好,那个时候我不能控制自己(我看到他眼睛里的泪花)。也许我的一生中老天在最关键的时候,把他们都放在我身边,不仅是此时此刻,他们是我一生的朋友(他几次说不下去)。你如果有最好的朋友,也会有这种体会,我的这些朋友,我觉得三生也难得。这些朋友不能用利益关系来比较,在这个关键时候,我认清了什么是真正的朋友和朋友的价值。他们给了我很多我从前不曾接受或不曾了解的知识,这让我更好地了解生活、生命、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
内心哭泣
问:“这一年里,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你哭过吗?”
毛宁:“我不当人面哭,老话说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每个男人都有苦衷,不论生活的,事业的,各方面的压力都有。我表面不哭,心里不哭吗?清者自清,我最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没有机会去辩白(又是那种无奈的表情),我只能平衡我自己,让我自己平静。不管别人评说也好,赞扬也好,只当大家真的对我关注了,哪怕是骂我千声万声的时候,我都接受。我非常希望自己有一个健康的心态,因为我要顽强地生存,那就需要是健康的,健康是基本。身体健康很容易,心态健康真的是不容易,尤其是在一个复杂的环境下。我一直坚持,哪怕自己真的有残缺,但是心理上一定不要残缺,心态要健康,我对每个朋友都这么说,健康地面对我们的生命,这是做人的起码要领。通过我这次受伤,我对生命有了透彻的认识,无欲则刚、无欲则静、无欲则安。”
体会人生
问:“这次事件之后,你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什么变化吗?”
毛宁:“事事都经历以后,才会体会到过程。我从小就很要强,不论是在事业上,还是做人上,一切都要靠自己,只有你懂得的,学到的、付出的比别人多了,你才会更进一步。如果你努力了,你这一生结束的时候,你会觉得没有遗憾。人的生命就是有生有死。以前当听到死亡的时候,我会特别伤感,怎么突然间人就会消失了,不论认识与否,我都认为是一件非常悲惨的事。我们的同行离世后,我更加伤感,我还清清楚楚记得陶金从我们身边离开的情景,那种感受是我非常不愿意接受的。但是现在我明白人既是强大的,在自然状况下又是渺小的,人是抵抗不了自然规律的。但你怎样面对人生是你能够把握的,尽量地把握好自己,不留遗憾在世上。现在谈这些过早,但一定要有认识。我希望一切永远都是美好的,可是永远有多远,我们到底谁能说清楚,我希望把自己的事情永远都做好。”
选择复出
问:为什么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复出?有没有特别选择过?
毛宁:“受伤之后,我很少露面,有说我人没了,出国了,其实我从来没有。但是我没法跟人解释,因为我只有这一张嘴,你知道我不可能跟谁都去说出我的心里话(毛宁的语速缓慢,似乎在克制自己的哽咽)。如果想去学校学习,国内有很好的学校,如果想去交朋友,真正关心你的朋友都在国内,如果你想异想天开换个环境,你可以找个偏远幽静的地方,你去那里放肆地喊,哪里都有好地方,看你是否真的要去。前段时间一直在休养身体,突然接到加盟音乐剧这样一个任务,你想这么大的工作量,的确有一个调整过程。身体的承受能力,心理的承受能力,包括我真的能向大家期待那样胜任这个角色,都是需要时间考虑的。我的确有很久没和媒体朋友见面了,说实话我想像不出我会是个什么心态,重逢的那一刻,我不知道大家会怎么想。且不论大家怎样,先说我自己,我想我会很感动。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大家都看在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为人大家也看在眼里,我在艺术上付出的努力和成绩大家也看在眼里,我不想用更多的言语去辩白。有人说我选择的复出时机非常好,这可能有一些偶然性吧,我不是刻意的,我是个努力的人,所以我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很认真。我喜欢音乐,我选择我爱做的,我喜欢的职业,我会认真,如果是我第二次选择的职业我也会一样努力。所以面对人生的时候,不要把人生之路想得太窄,其实人生之路很广。”(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