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的杂耍场里长年停着一辆独轮大板车,挂一个一尺多长的牌子,写的是“河间包子”。老板是一个中年的胖大汉子,夏天光膀子,冬天大棉袄。猪肉包子一屉接一屉蒸出来,开屉就吃,热气腾腾,鲜香扑鼻,所以总是顾客不断。如今60年过去了,我还是觉得河间包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包子。
当年的东来顺好不威风,门前两边一溜摆着十来个直径约三尺的大树干锯成的砧板,每块砧板后面站一个又胖又壮的彪形大汉,威风十足,每人手里持一把又薄又亮的大片刀切削羊肉,把整块的冻肉切得纸一样薄。这是专业的师傅,据说当年每人的工钱约为300银元,相当于一个大学教授的薪水,真够气派。而涮羊肉并非多么高贵的食物,当年即使是穷学生也吃得起。
有一次母亲带我去看病,然后同乘一辆人力车回家,经过东安市场时,母亲专门到五芳斋去为我叫了一碗蟹黄面。我低头大吃,母亲满面笑容地看着我说:“慢慢吃,回家出身汗就好了。”这是一碗南方风味的汤面,真好吃,那以后我也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第二碗。
吃甜食的丰盛公是我和同学去的最多的地方,这家小食店的奶酪、奶卷和奶糕最好。我是从来不吃牛奶的,但是这家的奶制品我却都很喜欢。
在东安市场正街十字路口的甜食摊上有一种夏天冰镇的果子干,是以柿饼为主的甜汤加上冰块,现在也很少见到了。摊主手拿两只铜制的冰盏打出响声,唱着:“果子干儿雪花酪,好不好吃尝口头。”酸梅汤来自琉璃厂的信远斋,有着浓郁的桂花香,是北京人最爱的夏季饮料,我觉得实在远胜越洋而来的可口可乐甚多。
另外还有一家规模不下于东来顺的润明楼,建筑开阔宏大,却是个非常平民化的饭庄,菜很便宜,而且每张桌子上都经常摆着四碟小菜,虽然不过是酱豆腐、咸黄瓜、咸水花生、泡酸白菜之类,但都干干净净,给人一种温暖亲切的感觉。大馆子、小价钱,是学生、寒士常去的地方。叫一碗面、一盘炒饭也会受到十分热情的接待,对比今天,恍若隔世。昔日老东安市场在食品业方面务实、本色、简朴之风令我至今缅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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