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青年编导吴庆东要编创大型舞剧《毛泽东》 。为伟人或名人塑像立言，舞剧其实也有过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尝试。不说那些久远历史中的风流人物，仅近代史以来为我们舞剧所垂青的革命志士和文化名人就有邹容（ 《邹容》 ） 、秋瑾（ 《鉴湖女侠》 ） 、周文雍与陈铁军（ 《风雨红棉》 ） 、杨开慧（ 《骄杨颂》 ） 、聂耳（ 《聂耳》 ） 、冼星海（ 《星海·黄河》 ） 、李叔同（ 《悲欣交集》 ） 、华彦钧（ 《阿炳》 ） 、梅兰芳（ 《梅兰芳》 ）等等。但这次要编创的是舞剧《毛泽东》 ，我很难想象毛泽东的舞剧故事该如何组织，舞台形象又该如何塑造？
但关于毛泽东的舞剧还是如期公演了，名为《恰同学少年》 。编剧吴庆东坦言：“在结构剧情时，央视热播的电视剧《恰同学少年》给了我强大的结构和人物支撑。我以电视剧的故事及人物进行舞剧化的改编，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及人物刻画。 ”这句话说得在理。舞剧从电视剧需求“支撑” ，在既往是借助电视剧热播所营造的社会受众的“前理解” ；但此次还关乎借助电视剧内容对伟人形象的“正理解” ——对于毛泽东形象的舞剧塑造，“正理解”十分重要。我以为，对于伟人形象的舞剧塑造，我们千万不要琢磨什么“原创” ，“正创”才是这类舞剧编创的坚实基础。
有了同名电视剧的“支撑” ，编导吴庆东的着力之处就是“舞剧化” 。尽管舞剧的结构（包括结构要素和结构形态）还有不少可改进之处，但舞剧的人物——包括人物关系构成和形象塑造却大体是成功的。这当然首先是“毛泽东”这一舞剧形象塑造的成功。舞剧《恰同学少年》之所以能比较成功地塑造“毛泽东”的舞剧形象，首先在于它塑造的是青年毛泽东——润之同学，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毛润之。舞剧人物塑造的这个定位很重要，因为在总体上青春、炽热、激扬、勃发的舞蹈语汇更擅长表现风华正茂的书生意气。
舞剧不同于其他戏剧的一个重要特征，在于舞剧的艺术语言高度偏离日常生活形态。即便是塑造青年毛泽东的舞剧形象，也要精心设计人物行动的情境和人物关系的构成。塑造青年毛泽东，谁都会想到不能没有杨开慧，因为润之同学与开慧同学必然出现的“双人舞”正是舞剧艺术最重要的叙述手段。
开掘并阐发好人物行动，是编导吴庆东所谓“舞剧化”需要做好的重要功课。为此，它需要先行考虑人物行动的情境——这是一个有一定跨度的情境，始于在湖南第一师范组织“新民学会”而结束于在嘉兴南湖红船参加中共一大。人物行动的舞剧情境，通常体现为舞剧结构的分幕分场，舞剧《恰同学少年》由四幕加一尾声构成，分别是一幕《风起云涌》 、二幕《恰同学少年》 、三幕《督军府上》 、四幕《风华正茂》和尾声《梦圆》 。如果认真审度舞剧情境对于人物行动的必要设定，我以为可以把一幕《风起云涌》压缩为序幕，在民众奋起抗争的背景下交代润之同学走出韶山冲；其余二至四幕调整为一至三幕，可分别命名为《激流勇进》 《大浪淘沙》和《扬帆远航》 ，尾声《梦圆》改为《长风破浪》会更贴切。
因为舞剧致力塑造的“伟人形象”是彼时尚未成为“伟人”的润之同学，他的主题动作以及技术技巧的运用就不会显得异样与隔膜。其实，对于润之同学的形象塑造，我最看好的不是他的独舞而是他参与其中的三段舞蹈：第一段是润之同学与刘俊卿、杨开慧的三人舞，这段在《恰同学少年》一幕中的三人舞，不仅适时推出了舞剧3位主要人物，而且交流了志同道合的“新民”主张；第二段是润之同学思索中国出路的舞蹈，这是在《督军府上》一幕中润之同学内心思绪的外化，其精彩之处在于他面对清廷帝王、科举文人、私塾先生、割据军阀等4个象征性的人物，在对其逐一的质询中思索救国之路；第三段是润之同学与开慧同学感情升华后的双人舞，这段双人舞出现在《风华正茂》一幕中，它的精彩不仅在于它本身的设计编排，更在于有近10对双人舞镶衬在它的周围，使热血与壮志共燃、爱情与理想同飞！
以上舞段的精彩告诉我们，“伟人形象”的舞剧塑造，既关乎人物行动的情境也关乎人物关系的构成。或许正是因为要突出润之同学的形象塑造，他的父亲、母亲及老师杨昌济在舞剧叙述中都只能轻描淡写。不过我认为还是要有区别——我们应紧扣“恰同学少年”的形象内质，进一步“淡写”润之同学的父亲、母亲，却可以不那么“轻描”老师杨昌济。杨昌济作为老师同时又作为开慧同学的父亲，其实可以丰富润之同学的情感表现和性格刻画。目前的舞剧编创似乎较多在与督军汤芗铭的抗争中、在与变节者刘俊卿的抗辩中表现润之同学的凛然正气和高远志向，“伟人形象”的塑造因直奔主题而缺少了些“厚度” 。
与之相关，舞剧编创中最具视觉冲击力的群舞也应在这一视角中来考量。相比较而言，剧中的民众“抗争”之舞、同学的“风华”之舞乃至志士的“殉梦”之舞都显得意气风发、大气磅礴；而督军府庆贺袁世凯称帝那一幕的“显奢炫富”之舞，却显得过于铺张，很有些为舞而舞、为炫而炫的味道，这就难免与主题有所偏离，对润之同学的形象塑造也无所裨益。
应该说，大型舞剧《恰同学少年》是一部令人澎湃、促人奋起的舞剧。它的令人澎湃、促人奋起不仅仅是润之同学的高远志向和坚韧品性，也因为编导“舞剧化”的视觉冲击和情感震撼。这部舞剧的成功让我们看到，尽管舞剧语言的特质是高度偏离日常生活形态，但并不妨碍我们从人物行动的内在诉求、从故事情节的外部情势、从戏剧冲突的尖锐对抗中寻求到有效表现……在这种有效表现中，“伟人形象”会寓于平凡之中，而平凡的大众却会因此向“伟人”贴近。
（转自中国艺术报/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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