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思远：分级促进电影繁荣 管得太严没前途

香港电影人吴思远出席会议并发言。

　　搜狐娱乐讯 （哈麦/文）今年，北京大学生电影节组委会组织了香港电影专题展映及研讨会。 5月7日上午，香港电影人吴思远出席会议并发言。他结合自己多年的从业经验，谈到了香港、内地、台湾电影的发展，指出香港电影的源流其实是上海，而香港电影人基本是从好莱坞、欧洲、日本学习来的经验。谈及电影环境，他觉得香港是最开放对电影人最有利的。把政治原因强加在电影上肯定是没有前途的，事实已经证明，分级能带来电影业繁荣。“管的太严了，好的电影没有，坏的电影也没有（这里指从审查角度而言可能影响不好的电影）。不管了，有坏的电影，但也有更多好的电影。”

　　吴思远1944年生于上海，后移居香港，1966年进入邵氏工作。曾做过场记、副导演、导演、制片人、出品人，也是思远影业集团、UME影院管理集团董事长，几乎见证了几十年香港电影的发展。他是徐克的恩师，也曾一手挖掘了成龙、刘德华、周星驰等影星。他很早就开始和台湾、大陆的电影人打交道，并参与了很多重要性事件，比如促成内地和香港的电影合拍。以下是这位电影业老资历实践者的发言摘录——

　　▆香港电影源头是上海，师傅是好莱坞、欧洲、日本电影

　　中国电影的发展是从上海开始的，因为当年时局的变化，大量电影人到了香港。在我电影生涯的第一阶段，不管电影教育也好，经验的传授也好，比我们资深的电影人都是内地到香港去的（吴思远1944年生于上海，14岁随家人移民香港，后加入当时的大电影公司邵氏）。香港当然也有本地的电影，粤语片、厦门语片……但是我工作后交往的都是内地导演，香港电影的起步和我们内地电影的传承是分不开的。

　　香港是一个开放的城市，不仅思想开放，电影进口也开放，不像内地，对外来电影有限制。所以香港电影人有非常好的老师，就是全世界的电影，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当时香港没有电影学院，但是它最大的特长就是电影院，各种潮流的电影，当然是以好莱坞电影为主，所以香港电影为什么都是以商业片为主呢？香港导演都是看好莱坞片长大的，好莱坞电影他们如数家珍。但是香港又是一个非常开放的城市，欧洲新浪潮、作者论的电影在某一个阶段又给导演带来冲击。日本电影也是很兴旺的，黑泽明啊、武士道的电影。香港电影跟全世界潮流的冲击是分不开的。

　　当年邵氏有一个南国实验剧团（1961年成立），先是以培养演员为主，从第五届开始招编导，我是第六届进去的，开始了对电影导演、编剧的学习。我们就像一块海绵一样，太多东西被我们吸收了。不同层次的电影香港人都能看到，对于学习电影的人是非常好的机会，吴宇森、徐克、林岭东，在他们电影里可以看到好莱坞电影、欧洲电影、日本电影对他们的影响。

　　▆把政治强加在电影上肯定是没前途的，台湾期初很专制

　　中国内地电影封闭了几十年，大大的落后。大家就看俄罗斯、阿尔巴尼亚电影，你电影怎么能有进步呢？很困难的。那时候内地还有公司去香港偷买一些拷贝，非法的，所谓“内部放映”。当时内地要有一部外面的片子来大家觉得兴奋，而且不容易拿到票，要靠关系。这样子，中国电影的停滞是必然的。

　　尤其是把政治强加在电影上，那肯定是没前途的。如果你放开放拍，作为知识分子，他不会很极端的，他自然会透露出人文的关怀，即使有极少特别的，但就像大海里一个浪花而过，没有人记住。管的太严了，好的电影没有，坏的电影也没有（这里指从审查角度而言可能影响不好的电影）。不管了，有坏的电影，但也有更多好的电影。

　　70年代我访问内地的时候，因为政治原因，不能用真名字，秘密进行，像做特工似的。因为如果台湾知道，会把我的电影发行去掉（指在台湾做电影发行生意的资格）。

　　我参观北京和上海的片场，一交谈，差距非常大，大陆的电影人一天拍四五个镜头，我说我们香港一天拍四五十个镜头。他们对打光啊什么还是以前的方式，都耗费很长时间。

　　我们香港的武打设计是最好的，但都是学人家的。我们在学习日本、好莱坞的基础上，结合我们的舞台功夫，所以我们现在超越了他们。邵氏的时候我们看日本片，很震撼，剑出去，喷血，很潇洒（指干净利落，镜头剪辑精妙）。当时邵逸夫就派了导演、摄影师到日本去学，看日本拍刀剑怎么打，请了日本的武术指导(青山)来香港。

　　后来有一部电影叫《圣保罗号炮艇》（1966年，描写中国的电影，反应二三十年代中美关系，美国导演罗伯特•怀斯执导），整部电影需要很多武师，我们学了很多——学会了吊钢丝、摔下来不受伤。比如打耳光，我们以前是真打，为艺术献身。演员掉下来怎么办？垫棉被。但是美国人拍的时候用香烟盒垫。后来，香港拍武打片，导演说折纸皮箱，怎么铺，要多少层，然后上面再加两层垫子，纸箱子泻力，演员不会受伤。这都是从好莱坞学来的，现在比他们做的还好。

　　我当时带队来内地拍《新龙门客栈》（1992年），内地没有武师，都是香港带来的，培养了很多优秀的内地武行和武术指导。

　　▆分级能带动电影繁荣，香港电影的致命伤就是人口太少

　　香港电影没有任何限制。当时除了骂政府的，随便拍。后来检查（就跟现在大陆的审查类似），把导演的东西给剪，我当时年轻气盛，到电检处去闹。最后分级。一分级又带动了电影的另一次繁荣，既保护了少年儿童，又让电影人该怎么做怎么做。我有深刻的体会，你要管，要限制，是对电影的伤害。相反在同一个时期，中国陷入历史倒退，文化大革命啊。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就拉开距离了，并不是我们中国人比人家差。

　　当我们香港年轻学生在外面学习了电影之后，兴起香港新浪潮，他们把一些新的元素、观念、技术带到了香港，香港本地和外面的年轻人结合在一起，就造成香港电影的繁荣。

　　当时宋楚瑜当台湾新闻局局长，原来的金马奖就是新闻局管的，他也想发展台湾电影，宋楚瑜就找人跟我讲，能不能把香港新浪潮导演请去参加金马奖。我带徐克他们去台湾，宋楚瑜也想把台湾电影提升，他表示他也是有学问的人，在海外读过书，他知道这些香港导演会讲英文，就跟他们讲英文。

　　当时新浪潮导演是看不起台湾的，台湾当时是非常专制，对电影的审查非常落后的。我的电影里有日出，有人就把我举报成特务，被抓去，原因是，你去看他几部电影都有日出，都有“东方红”。讲起来中国人真是受到了诅咒啊，两边（指内地和台湾）这样来对我们的电影人，对知识分子。唯独香港好，英国人不管，自生自灭，只要你政府不管，我们电影人能做好，不需要你管得太多。

　　香港的致命伤就是人口太少，没有外面的市场，香港电影不能生存。外面为什么喜欢看香港电影呢？外面的华侨太多了，他们看香港电影是对乡愁的一种寄托，看到古装、武打，其实是他们对故土的一种怀念。我们香港只能收到三分之一（票房），三分之二都是靠海外。

　　这个完了之后，香港进入一段非常黑暗的时期。当时台湾本土电影在崛起，东南亚（包括韩国），他们在外面学电影的年轻一代回到本国，他们不需要再看香港电影，印尼、菲律宾，他们自己的明星非常红。加上这个时候香港电影粗制滥造，一个演员演十几部电影，让人看腻。所以我就缠着董建华（曾任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一定要CEPA（《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2003年6月签署），（谈判）一定要包含电影。

　　（因为时间的原因，吴思远先生的发言中途被主持人委婉终止……）

　　编者补：2003年内地和香港签署了CEPA协议后，电影合作全面开放，香港电影人开始大批北上求生，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陈可辛、徐克等一批电影人。大概十年时间，人们不断在讨论香港本土电影的堕落，香港导演所拍电影“港味”的丢失。香港导演也在不断和内地电影人、观众的磨合之中，逐渐找到了各自的方向。近两年，我们看到一些不错的合拍电影上映，比如徐克的《龙门飞甲》，陈可辛的《中国合伙人》，尤其是新一批导演的冒头，这算是一个让很多港片观众欣喜的现象。